第1章 手机里的A片
粉红蔷薇开花了
星辰闪烁在我们头顶
曾经暗香浮动的心事
空白了的时光
也都只是为了等待一个人
将那斑驳的记忆唤回
“如果顾客买你一千万的房子,却要求跟你开房,作为销售人员你会怎么做?”
应聘销售员的A回答:“我绝对不会跟顾客开房!”
B:“这是道德败坏,我拒绝!”
C:“虽然提成重要,可守住底线更重要!”
轮到程晓楠时,她清了清嗓子,目光直视三位面试官的中间一位,痛快地说:“我会跟他开房!不过开房的人却值得考量——如果对方态度不错,就找位漂亮小姐;如果对方是个无赖,就偷偷把他老婆叫过去。”
一席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大跌眼镜。唯独中间那位面试官面色沉静,仿佛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饶有兴趣看着她,笑了笑:“也就是说,你会为了钱不顾一切?”
程晓楠一脸轻蔑地回答:“公司招的是卖房的销售员,不是招道德楷模,更不是招圣母。我们来应聘销售也不是来玩儿,说白了就是为了钱。没有高额分成,谁会不顾一切帮你卖房?”
其他两位考官与中间那位交头接耳一番,中间那人站起身走到程晓楠身旁,语调平静地说:“我需要的是一个团队而不是一群丧尸,所以,欢迎你加入灏景湾。”他的声音很平静,脸上更是没有表情。
程晓楠怔了片刻。
四年前的他并不是这样严肃。他会荒唐地趁老师没上课之前,在公共教室里跟她打牌斗地主,赌注是她的吻。结果她输了,他在同学的起哄声中夺走了她的初吻。如果记忆再往前一点儿,她会想起大三的某一天,他直接拿篮球砸在她身上,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而她则顺手脱了鞋子回敬他。为了报复,他公开在学校里追她,每天一次准时的告白,乃至最后耍奸计夺走了她的初吻……
这样一个赖皮的人,现在竟是她面前不苟言笑的面试官?
她冲他微微一笑,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还是跟大学时那般高大,所以她看他双眼时,还是需要尽力抬起头才能看到。其实他跟大学时相比,并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以前他只是英俊,现在却平添了一份成熟的魅力。
他将手中的名片递给她:“我叫许如扬。”
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那张印刷精美的名片,上面的职务是——营销总监。
这个人现实虐她无数次,回忆虐她千百次,现在他们终于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她曾幻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景,甚至连做梦都没落下——如果重逢,她会怎样?她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既然冤家路窄,注定要狭路相逢,那就——揍了再说。
可她现在平静得仿佛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态度端正地接过名片,脸上含着一抹微笑,看他的眼神更是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而他看她的神情,也形同路人。
他微笑着问:“我们以前见过?”
她双眼微眯,笑靥如花:“没有。”
他继续微笑:“我也觉得没有。”顿了顿,他又问,“那你明天能来上班?”
“我一定准时到。”
他朝她伸出手:“欢迎你的加盟。”
她直爽地握了上去:“很荣幸能成为灏景湾的一员。”
双手交握,他的手心少了少年时的柔软,却多了一丝温暖。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招聘胜负已分,程晓楠告别两位主考官,跟着出了房间。
A市灏景湾集团是全国知名的房地产开发企业,而这次灏景湾组建销售小组售卖刚开发的“灏景湾”更让很多求职者摩拳擦掌。程晓楠曾无数次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灏景湾房产销售员卖多少房子的报道,提成动辄上百万。
她买来不少关于地产销售的书,对地产行业不断钻研,并靠着自己的才能在上千的面试者中脱颖而出。她觉得自己有几分运气,否则怎会在众多销售员中脱颖而出被应聘上?又怎会碰到许如扬?
她走到楼下想起他那张假装不认识她的脸,又想起他大三时的那些告白: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几次跟你表白了?好吧,一个月按30天算,这是我第90次告白了。我用720个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的时间向你告白、求爱,你这次还要拒绝我?喂,楠楠,人生到底有多少个90天啊?我用我90天的人生来向你告白,你还是无动于衷,你到底是不是根木头?不对,木头也比你强点儿,至少木头还能用来烧火,而你呢……当然,也可以灭某种火。
深情的告白是他每天的必修课。那些带着戏谑成分的告白内容曾一度风靡全校,成为男同胞竞相模仿的调戏女生的段子。
而现在,他跟她分隔四年不见,她记得所有,他却佯装遗忘。
她看了眼公司大楼,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楠楠。”
声音那样熟悉,熟悉到让她当场就转过了身。
许如扬站在不远处,脸上漾起迷人的笑,快步走向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刚佯装不认识,这么快就现了原形?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冲她露出灿烂的一笑,张开了怀抱:“你回来了。”
他曾无数次把她堵在教室门口,朝她露出同样灿烂的笑容,朝她张开同样的怀抱,只为了说一句“早上好”。
她咬了咬唇,刚想往前迈出一步,身后却蹿出一个苗条身影,那身影一身空姐打扮,几步冲进那个怀抱,撒娇地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嗲得能掐出水来:“如扬,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你是我女朋友,不想你想谁?”许如扬的笑容如阳光般温煦。
原来他口中的“楠楠”另有其人,仅仅是谐音。
程晓楠转身就走。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连自己走过了公交站也不知道。最后她上了出租车,在车里接到陆枫打来的恭贺电话,才想起今天还欠他一顿晚饭。
饭桌上,陆枫一直唠叨着他跟女朋友陈圆圆第二十二次分手的残酷事实。他一脸的沉痛:“楠楠,你说魔术师有什么不好,她怎么会觉得我没前途?”
陆枫从小就有一个惊人的愿望——把一堆白纸变成人民币,把一堆石头变成金子。这愿望源于他6岁那年在街口碰到的一位“高人”。据说那位“高人”连哄带骗地忽悠陆枫回家偷了他爸几百块钱,然后示范给陆枫看,怎样把那些人民币变成白纸,再把白纸变回人民币。听说陆枫只偷了他爸四百块钱,可“高人”愣是将五张白纸变出五百块钱。而那多变出的一百块钱让陆枫坚定不移地相信,那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陆枫最后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把偷来的四百块钱送给了“高人”,用来拜师学艺。而“高人”也赠送给陆枫一本宝典,嘱咐他刻骨钻研,早日功成名就。
陆枫因为这本宝典被他爸痛打了三天三夜,他爸甚至还暴力地用牙签捅他手指。可不管再怎么暴力,陆枫从此对魔术上了瘾,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长大后,程晓楠有幸见过陆枫那本珍藏的宝典,在看到实物时把她吓得不轻——她最开始把宝典上的“欲练神功,必先自攻”看成了“欲练神功,必先自宫”……所以她认为陆枫变不出人民币的真正原因是没能对自己下狠手,对红尘有太多的眷恋。
后来才想起,“攻”跟“宫”完全是两回事。至于“自攻”什么的,她理解不透,陆枫也同样理解不透,所以这个“自攻”便成了他变人民币最大的阻碍。不过陆枫认为宝典之所以神秘,是因为正常人参悟不透,参透了才会变成世外高人。
程晓楠上大学时,无意间从淘宝网搜到了同样的宝典。虽然“高人”说宝典世间只有一本,只赠有缘人,可程晓楠愣是在淘宝网搜出了几千本相同的,而且没有一个买家。她不忍心告诉陆枫这个真相——谁叫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友情无比珍贵。
“楠楠。”陆枫气呼呼地说,“等我将来把石头变成了金子、把白纸变成了人民币,我就让她陈圆圆好看!”他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程晓楠的肩膀,“当然,到时我会给你变一堆金子。这么多年,只有你相信我能变出金子。”
其实她也曾说过“高人”是骗子之类的言语,说得相当委婉,可陆枫还是气得一个月没理她,甚至威胁她:再说“高人”是骗子就跟她恩断义绝!所以她思前想后,愣是将淘宝有几千本宝典的事烂在了肚子里。
她思量再三,终于打断陆枫说:“陆枫,我碰到许如扬了。”
“谁?”陆枫本来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听到她的话,红烧肉都没夹稳,直接掉到了盘子里,“许如扬?大三的那个许如扬?那个整天戏弄你的许如扬?那个只追了你一学期就音讯皆无的浑蛋?”
对,那个整天说爱她的许如扬,那个大三追了她整整一学期的许如扬。
现在,他却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其实刚才转身的那一刻,她想问许如扬——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为什么相见却形同陌路?为什么在大三放假后的某个夜晚,会打个电话专程告诉她,以后不再欺负她了,他感觉很遗憾?她更想问他,当初不是约好了大四一起待在学校吗?为什么他没去,却留她独自承担那一切?
陆枫叹了口气:“怨念啊,真是怨念!你又碰见了他,他又可以忽悠你了。”
“不,他装作不认识我。”
“你不会像以前那样脱了鞋子砸他吧?”
她有些愣怔——换作以前的她,那是一定会的。
第一次见到许如扬的时候,她正坐在操场上看言情小说。
这时一个篮球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她捧着的小说上。
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瞧见了那张汗流满面的脸。他连句道歉的话都没说,直接说:“喂,把篮球递过来。”她怒目而视,他的语气却更嚣张,“一堆帅哥你不看,看什么小说啊?你去把篮球捡过来,我批准你看我们打球。”
她站起身脱了鞋,直接把鞋子砸到他身上,最后还嫌不解恨,把手上的那本言情小说扔了过去,刚好砸中他的额头。
“你个三八……”许如扬直接骂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指着她吼,“信不信我揍你?”她把头伸到他面前,一脸挑衅地说:“打啊,有种你打啊!”
“你个野女人,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没种的太监只会叫不会动手!”
他气得够呛,暴跳如雷地扬起手,作势要打的时候,她更是扬眉吼道:“太监就因为不能人道,所以专打女人出气!”
当时他那张脸只能用“死灰”来形容。
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粗蛮地将她拦腰抱起,抱到学校角落,用手臂把她堵在一个小角落,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才骂我什么?太监?”
她语气更恶劣:“你最好放开我,不然后果自负!”
“牙尖嘴利的野女人,我要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太监!”说完他把脸蹭到她脸前,嘴巴作势要吻她。他身高体壮,长得也相当好看,带点儿混血的感觉,就算被他亲了也不会吃亏。可她动作更快地从裤兜里掏出她爸为她准备的那瓶防狼辣椒水,直接往他脸上喷去,然后在他的惨叫声中顺势溜到一旁,躲在树后观察。他像瞎子一样在学校乱摸乱撞,最后好不容易在同学的帮助下找到了水龙头,千辛万苦洗了把脸,然后仰天吼了声:“三八,我要宰了你!”
她远远瞥了眼那张被辣得发红的脸,得意地走了。
第二天公共教室里,她好不容易抢了个位子刚想坐下,却有男生抢先一步坐了下去,一脸得意地说:“同学,不好意思,谁的屁股先坐到是谁的。”
又是许如扬!原来这世上真有“冤家路窄”这么一说。她没办法,刚想找别的座位,他身边的男同学却热情地把位子让给了她。
从那天开始,她便不幸成了他的同桌。
她感觉这世上真有天意这回事。她跟许如扬大学三年都没有过交集,却从这一天开始,他每次上课,都固定而蛮横地坐到她身边,跟她同桌。
可是这个同桌上课却不专心,小动作不断,一堂课结束,这个同桌更出人意料地跑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
从今天开始,我许如扬对刚刚坐在我旁边的女同学每天一泡!
有好事的同学开玩笑地跑上讲台把他的“泡”改成了“炮”,结果刚好撞上折返而来的教授。
教授是个四十七岁还没找到对象的苦逼中年人,看到那“每天一炮”,当场就黑了脸,把他们叫到办公室狠狠批了一通儿。
教授骂的最经典的一句是:“你们要‘每天一炮’我们也管不着,可有必要写在黑板上广而告之吗?信不信我罚你们把‘每天一炮’写上一千遍!”
程晓楠至今还记得许如扬被批评时的样子——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好学生,还偶尔抬头对教授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最后他在教授批评了半小时后才委屈地说:“教授大人,那是别的同学写上去戏弄我跟这位女同学的。”
教授见错怪了他,而他态度还那么好,当场就将印象改观,这一改观就苦逼了程晓楠。过了几天再上教授的公开课时,她已经想尽办法远离他,他却像只跟屁虫一样坐到她旁边,在上课听讲时不是掐她就是戳她。她忍无可忍,刚想发作,教授却在台上指着她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上课能不能专心点儿?我跟你们说,上我的课必须专心,否则就请自动离场!”
她刚想解释,身边的许如扬却站起来,热情地替她解释:“教授,她叫程晓楠,她不是故意要耍小动作,她说她两天没洗澡,身上有跳蚤。”
从那一刻起,她意识到自己惹了麻烦。
果然,麻烦接踵而至。
第二天上别的课下课后,她发现衣服上被人贴上“每天一炮的程晓楠”;第三天回到寝室,她发现自己后背被贴上“永远是垃圾的程晓楠”;第四天,她热水壶里的水不知为何换成了啤酒,最后导致她过敏,身上起了不少红点;第五天,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始还击。她买了几只臭鸡蛋,在他回寝室的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他身上,然后不等他爆发就溜之大吉。
砸鸡蛋的第二天她惴惴不安地去上课,在教室门口却被他堵住。他笑容灿烂地看着她,张开了怀抱,亲热而调皮地笑:“楠楠,早上好。”她绕过他走进教室,才发现真正的麻烦开始了。他终于把教学黑板上写的字化成行动,实践自己的每天一泡,而泡她的方法就是拿到她的学习表,每天坚持把她堵在教室门口告白一次,告白内容戏谑且“少儿不宜”。
有时,他也会很认真地看着她,深情地说:“楠楠,我爱你。”有时他会问:“程晓楠,你爱不爱我?”
他的半真半假,他的深情款款,她一概不信,认定他就是个人渣。
“楠楠,你在想什么?”陆枫感觉自己被无视,深深地替程晓楠悲哀,“你不会在想那浑蛋吧?他可是戏弄了你整个大三。”
“我在想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她有些事隐瞒了陆枫。她跟许如扬并非一路火花流星争吵不堪。其实他们也有相当美好的时光。可那些时光比起最后的背叛,她更期望那些都不曾发生。
“好了,还是说说我跟陈圆圆吧。”陆枫叹了口气,掏出陈圆圆送他的iPhone 6,递给了程晓楠,“我把里面的东西全删了,这手机就折个二手价卖给你吧。”
她下巴都差点儿脱下来。陈圆圆送陆枫iPhone 6的时候曾丢下狠话——机在人在,机丢人亡!所以陆枫一直宝贝着,连坐公车的时候都要用一只手攥着兜里的手机才放心。现在陆枫要把手机卖给她?她简直不敢相信。
“收你一千块,不要的话我卖别人。”陆枫这次是真的决定分手,态度非常坚决,“楠楠,第二十二次了——我跟陈圆圆才认识一年零十个月,就分了二十二次手。她每个月都会因为魔术这件事跟我闹一次分手,这次我不想再原谅她了!”
程晓楠继续发愣。
基本上来说,每次陆枫跟陈圆圆闹分手,都是陆枫哈着腰猫到陈圆圆身边,然后日缠夜缠才和好的。
陆枫拿起手机对着程晓楠连拍数张照片,然后把手机直接扔给了她:“好了,手机里有了你的照片,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你如果不要就扔掉或转卖掉。”
程晓楠继续无语,拿起手机把玩着——她哪儿舍得扔啊,那可是红艳艳的人民币。
陆枫叫服务生开了瓶啤酒,拿起瓶子就仰头猛灌自己,最后高深莫测地盯着程晓楠说:“你说‘欲练神功,必先自攻’,会不会就是‘欲练神宫,必先自宫’?”
“不会!”程晓楠不淡定了,“陆枫,人家都说‘红尘万丈’,你不会才掉了‘一丈’就对人生失去信仰了吧?”
陆枫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自攻’这两个字,可能跟《易经》有关,也可能跟《推背图》有关。当然,跟八卦、算术也是非常相关的,但跟‘自宫’真是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你想啊,变魔术跟当太监有什么关系?”
这顿饭吃得程晓楠心惊胆战的。不过跟陆枫分开后,她还是跑去移动屁颠屁颠地补了张小卡,然后用起了那部iPhone 6。回到家,她准备好第二天上班用的东西,就早早躺下睡了,当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其实她在过去的四年里,已经很少会梦到许如扬,可这次却清晰地梦到了他。
她梦见在公开课教室,同学们陆续从寝室赶来,准备上课。上课开始前十五分钟,许如扬说:“程晓楠,要不咱们斗地主?”
她很喜欢玩QQ斗地主,已经升到了知府等级。
可她对许如扬相当厌恶,当时没理他。他不管她理不理,自顾自发起了牌:“分三个人的牌,但就我们两个人玩。”他见她没反应,便笑着问,“你不会是怕输吧?要不这样,我输了就学狗叫在教室里爬一圈,你输了就让我亲一下?”
她被他戏弄了好多次,对这个赌注非常感兴趣,便决定跟他玩儿一把,一把定胜负。她有信心自己会赢——实际上按牌面来说,她也非赢不可,因为所有牌都打完了,她手上还剩下最后一张黑桃2,而他手里还有两张牌。她万万没料到的是,许如扬手上虽然只有两张牌,却打出一张黑桃2。正常人都知道一副牌里不可能有两张黑桃2。
她看着他,心想自己一定是被算计了,只要她拿出这张牌,他一定会说是她出老千。最后她把牌塞到那堆牌里,很坦然地说:“我输了。”
四周八卦的同学立刻起哄:“亲,亲,快亲。”
公开课教室里百十来个同学的炽热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身上。
他坦然地用手指挑起她的下颏,直接吻了她的唇。
浅浅的一吻。两唇蜻蜓点水般碰到即止。
她整节课都不自在,思绪翻滚。
下课后她逃跑似的跑出了教室。晚自习她还是魂不守舍。
自习课结束后,她独自走在路灯昏黄的甬道上,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踪她。当她快走到寝室门口时,胳膊果然被人狠狠拽住。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推到墙上强吻了。
那人的气息很熟悉——碎碎的短发,高挺的鼻梁……那一切她都熟悉,甚至身上淡淡的香味与唇上的那一丝甜,都令她倍感熟悉。
她睁大眼看着强吻她的许如扬,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是一个长长的吻。
许如扬将她固在双臂间,神情略带严肃地说:“楠楠,我喜欢你。”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喜欢”两个字。
以往他戏弄她时,都会肉麻地说“我爱你”。
那也是他第一次那么严肃地看着她,与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看着他的双眼,只觉得心怦怦直跳。
青春期的懵懂让她意识到了她跟许如扬不能持续以往那种闹剧,可她更不可能接受他,因为她分不清他对她是真情还是戏弄。
“许如扬,我讨厌你!”
灯光昏黄,那点昏黄的灯光溅进他眼里,仿佛一颗泪珠。
他看着她,良久没说话。
她理直气壮地盯着他慢慢松手,慢慢转过身,最后孤独离去。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以为他会变得抑郁,岂料他还是把她堵在了教室门口,张开手臂,嘴角依旧漾着淡淡的笑意,懒散地说:“楠楠,快到我碗里来。”
她绕过了九十九次,在第一百次的时候她没有闪避,而是在教室门口教他唱起了自己编的儿歌。她唱道:
从前有个姑娘呀,最喜欢问自己,我是谁,我是猪。
她唱着唱着就问他:
“我是谁?”
“你是猪。”
“你是谁?”
“我是猪。”
然后她得意地绕过他走进教室上课。
而他在课前,开始了第一百次的固定告白:“楠楠,好想对你说,如果爱上一个人,是用一秒的时间对一生的戏码,那么,能不能从一开始就温暖如春。”
那是一次与以往不同的告白。她知道自己被那些台词感动了,可他到底是真情还是戏弄,她搞不懂。
早上七点,程晓楠起床,从容地吃过早餐去上班。
她第一天上班就被带去培训,经理指派老员工贺姐给他们上培训课。贺姐三十岁,是一名四岁男孩的母亲,可在她身上一点儿也瞧不出平常妇人的半点模样。她略施淡妆,穿着大方得体,肤色保养得像二十几岁。
灏景湾是鼎鑫今年的重中之重,开盘在即,价格高得离谱。老总特意指派不少金牌销售组成销售团队,并钦点许如扬这名大将担任销售总监,另外还招了两名新销售,程晓楠是其中一名,还有一个声音特甜美的姑娘徐蓓儿。
程晓楠对这些课程早就买了书自己研究,所以得心应手,可贺姐的讲解听起来还是挺有意思,比如贺姐会温柔地说:“先生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下一秒就会大男人一样跟程晓楠、徐蓓儿说:“你们要记得这声调、这方式、这技巧,不要大大咧咧像个野男人一样粗着嗓门问人家:‘先生,要买房吗?’这不是多此一问吗?人家不买来你这儿看什么房子?本人认为这是最蛋疼的询问方式。”
培训课结束后,程晓楠再次见到许如扬时,他连正眼都没瞧她,只是在跟方经理商量某些细枝末节。她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也跟了过去,脚步匆匆地从身后超过她,擦肩而过,去了男洗手间。
程晓楠站在洗手台整理妆容的时候,接到陆枫的电话。
陆枫问她新手机用得习不习惯,她笑着说:“你送的iPhone 6能不习惯吗?”
陆枫调皮地说:“如果有一天我问你要回来,你千万别给我——机在人在,机丢人亡……我现在彻底想亡了。”
“明白明白,那我今晚请你吃饭如何?”
“楠楠,你有没有考虑咱俩可以成一对儿?”陆枫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飘忽起来,“要不我们去开房吧,可能睡上一觉,我们就会变成彼此的‘独家最爱’了。”陆枫以前常忽悠她。彼时,他爱陈圆圆已经爱到骨子里去了。
“开房?我敢去啊,你敢吗?”程晓楠知道就算是戏言被陈圆圆听到,陆枫也会被扒掉一层皮。
“算了,我不敢……”陆枫的声音软下来。
“我要上班了,不跟你瞎聊了啊。”她说完挂了电话。
走出洗手间,她再次看到了许如扬。他站在男厕门口抽烟,烟头已经燃掉一小截,看来站了有一会儿了。她声音本来就大,想必她跟陆枫说的那些瞎话他早就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听到了又怎样?误会又如何?她跟他现在只是陌生人。
她礼貌地叫了声:“许总监。”然后从容不迫地在他的注视下回了办公室。
贺姐开始八卦:“蓓儿、晓楠,你们知不知道许总监一年得赚多少钱?我跟你们讲,他不仅底薪高,楼盘的项目也多。去年他掌管的销售楼盘开盘即光,一个月销售额有十几个亿,不只分成巨大,我们总经理见他每次楼盘都卖得又快又好,年终分红的时候还奖励了他一套豪宅!苍天啊,我们得努多少年的力才能赚一个零头啊,啧啧……你说如果这次楼盘卖得好,许总监向公司申请送我一辆豪车那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每天在小区那些长舌妇的羡慕嫉妒恨中开豪车了。”
“送你一个亿——亿(异)想天开。”许如扬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脸上表情虽严肃,可嘴角抿着一抹笑意。贺姐根本不怕他,嚷道:“一个亿耶,那你第N任的空姐女朋友会不会来追杀我?那女朋友叫啥来着?李岚?哦对,李岚,山风岚。”
真是谐音。
程晓楠坐在办公桌,专注地翻着培训资料。
许如扬也不跟贺姐闹了,直接走到程晓楠办公桌前,嘴唇刚一动,她就立刻站起身,态度端正地叫了声:“许总监。”
他瞥了一眼她的培训资料,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留下她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这场面影响到她一天的心情。
更倒霉的是,程晓楠下班才发现陆枫卖给自己的那部iPhone 6不见了。
她回家用座机拼命拨打自己的手机号码,岂料每次都是好听的女声在提醒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努力回忆在公司的每个细节,甚至连自己上厕所、吃饭掉了几粒米也都仔细筛了一遍,可到了深夜十二点还是没想起来是在哪儿弄丢的。她想,但凡正常人捡到手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总会抽个时间打开来瞧瞧吧。
终于,她在打到第一百八十六个电话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男声:“喂?”
程晓楠狂喜到几乎尖叫,脱口而出:“这是我的手机。”
男人“哦”了声,声音依旧不冷不热,平淡到几乎令她抓狂。她焦急地说:“你快还我手机!”
“哦。”
“大哥,你能不能别只‘哦’?你在哪儿捡到的,你也是我们公司员工吗?我怎么才能联系上你?我叫程晓楠,你认不认识?”
“我是许如扬。”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仿佛阳光触到了海面,一切都陷入了宁静。她声音很低:“总监您好……总监再见。”她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一下子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怎么会是他捡到的?她仔细再回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洗手间落下的,当时好像在接陆枫电话。
她再次飞快地拨了自己的号码,许如扬接听了,很利落地甩下一句:“天晚了,明天上我办公室来拿。”
这次是他先挂了电话。
她迟疑了几分钟,再次拨了过去。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电话接通,想不顾一切地问:“许如扬,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大三结束后,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电话通了,是个很温柔的女声:“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她听到过这个女声,是许如扬的新女朋友,那个叫李岚的空姐。
她只好尴尬地说:“许总监捡到了我的手机,我……我想问……”
“他去洗澡了,你等一下,我现在把手机给他。”
手机那头很快传来许如扬的声音:“是我,什么事?”那声音很平静,程晓楠恍惚地开口叫了声:“许如扬。”
以前她可以咆哮着大叫“许如扬”,而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或吊儿郎当的模样冲着她笑。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默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紧紧抓着话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三期末考试的时候,大家都在紧张复习。同桌许如扬总是在她最聚精会神的时候递过来零食。有时复习得实在太痛苦,他就会叫她一起嗑瓜子。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某一夜,她在家里接到他的电话:“你那儿能看到星星吗?”
当时她正坐在窗口,抬头看着星星点了点头。
他却心有灵犀地在电话里笑着问:“今天的星星是不是很亮?”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她有些不耐烦。
“楠楠,大四我们交往好不好?当然,你不用回答,你只听我说就好。我追了你120天、2880个小时。你一定认为我一直都在戏弄你,一直都认为我是因为刚开始的捉弄所以在报复你,可其实……其实,刚开始的确是捉弄你、报复你,可你有没有听说过,世上有这么一种情况,就是——报复着报复着就爱上了?就像《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和杉菜。当然,我没有道明寺有钱,你也没有杉菜那样贫困,可我们还是像他们那样相爱了。”
“我讨厌你。”
“我知道。”他有些烦躁,“你能不能别老说‘讨厌’两个字?你可以直接说你不爱我、不喜欢我,或者直接叫我滚蛋。”
“哦。”她再次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许如扬,讨厌并不代表不爱,讨厌并不代表不喜欢,我只是说了“讨厌”,我并没有说“不爱”啊。我对你的“相爱”二字,并没有反驳。
“楠楠,星星很亮,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好不好?当然,你讨厌我的时候,也可以看看星星……反正以后你记住,只要看到星星就必须想到我。如果你不想我,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你。好了,我还想问你,你对我连一点点的喜欢也没有吗?”
“我家院子里的那片粉红蔷薇开花了。”她语调轻松地说。
“楠楠,我说正经事儿呢,你能不能别老扯东扯西的?对了,大四报到那天,我们能不能一起去?你在车站等我好不好?”他们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可他执意要跟她一起去报到。
“院子里开的是粉红蔷薇。”她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甜蜜味道。
“你的答非所问让我真想叫上帝……对了楠楠,这不是放假了吗?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不能见到你,再也不能把你堵在教室里,再也不能非礼你、欺负你,我感觉好遗憾,所以打个电话来说说我的遗憾。”
“去死!”
她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抬头看着夜空璀璨的星辰发呆。
其实她家并没有什么粉红蔷薇,她父母对那些花花草草并不喜欢。可是从那天起,她开始学习种粉红蔷薇,因为它的物语是——我要跟你过一辈子。
大四开学那天,程晓楠发短信告诉许如扬她坐的哪列火车、哪个车次、哪个座位。可她在火车站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他。
那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杳无音讯,为何没去那所大学……
他甚至连她的短信也没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她的世界,让那些曾经变成了最深的记忆。
现在,他再次出现了,翻出了她的记忆,却对她视而不见,与她形同陌路。
程晓楠坐在床头柜一角握着电话,许久没有开口。
她陷在回忆里的时间太过漫长,电话那头的水流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许如扬说:“程晓楠,手机是贺姐在洗手间捡到交给我的。如果没什么事,明天来我办公室再说。”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她紧紧握着电话,伤感地喃喃自语:“许如扬,我种的粉红蔷薇真的开花了……我经常会仰头看着星星……那年你为什么没有来,你知不知道我在火车站等了很久……很想你来,如果你来了,我会跟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在大四谈一场恋爱……既然不能兑现的承诺,为什么要跟我约定?为什么要我看见星星就必须想起你……我一直说讨厌你,可是我没有说过一句不喜欢,更没有说过一句不爱,我只说了讨厌,你为什么听不懂……”
自从大三后,他再也看不到她无数次仰望星辰思念他的每一分、每一秒,也看不到她为他种的粉红蔷薇开满老家的整个院落。
放下电话,她走到阳台,望着远处的天空。
天空黑暗,无星无月,连思念也漫无边际。
第二天上班,程晓楠每一秒都过得胆战心惊。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许如扬那里拿回手机?坐在办公室等他送过来?她内心挣扎、徘徊了几百次后,硬着头皮到许如扬那里报到。
许如扬当时正在处理一些公文,看了她一眼,就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刚说了句“谢谢”,转身时却不小心看见了许如扬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为什么他会露出如此怪异的笑容?难道因为昨晚她叫了声“许如扬”?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手机开机,界面一切正常,电量充足,看来他已经为她充足了电量。她打开相册看到自己那数张独照,想象着他看这些照片时的心情。
程晓楠不属于妩媚型的大美女,只是五官生得姣好,中等偏上姿色,常年绑一个马尾,看上去干净利落,充其量算清秀可人。她继续玩手机,不小心按了视频。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视频上竟是什么日本、美国大片!她盯着那些视频如雷轰顶,仿佛猜到了什么,直接点进视频,视频询问“是否继续播放”,她按了“是”……视频开头就是赤裸裸的男女,直接真枪实弹在××OO,连马赛克也没有!手机里传来令人热血贲张的喘息声、尖叫声,她吓得赶紧关了视频。
屏幕上满屏幕全是这样的A片文件,大概有几份。
她彻底石化了!
丢手机不重要,被许如扬捡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手机里有她的照片,重要的是视频里竟然有A片!而且全是那么赤裸裸地开战!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许如扬有没有看到这些文件……他应该、可能、大概看到了吧……不然为何无缘无故嘴角含笑?而且视频询问“是否继续播放”……那就说明他看了一半?
她把头往办公桌上砸——她真想砸死自己!砸了半天才想起那个罪魁祸首陆枫。她立刻打电话给陆枫,不顾是在办公室,失声尖叫道:“陆枫,你给我死过来!”
陆枫电话里大声说:“楠楠,我正想找你呢。对了,我跟圆圆和好了,这次是她主动来找我,要跟我和好,所以你得把手机还我。”
她不只想还他,她还想抽他!
“陆枫,你怎么能在手机里下那些东西?”她强压怒火低声质问。
“哪些啊?”电话那头是陆枫迷茫的声音。
“那些A片!”她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昨天我把你的手机弄丢了,最后竟然给许如扬捡到了?你知不知道你那些A片可能已经被他看到了?知不知道他以为手机是我的?你不是说全删了吗?为什么这些没删掉?”
世界上绝对没有什么事会比这更悲催、更坑爹的了。
“那不正好吗?他是男人啊,便宜他了。”
“可我是女人……”程晓楠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你把手机还给我。过几天我跟圆圆一起请你吃饭,我们快要订婚了。”
“你们不是才刚分手吗?”
“分手后还想跟对方结婚,这就说明是真爱。楠楠,你没男朋友,你不懂。”
“陆枫,机在人在,机丢人亡!你等死吧!我不会还给你。我要跟陈圆圆说出实情,还要说你手机里有无数部‘赤果果’(网络用语,赤裸裸)的A片!她一定会跟你分手!”她咬牙切齿说道。
“别啊……我立马到。”陆枫吓坏了。
“滚!我不会见你!”程晓楠挂了电话,一头砸向办公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