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么快就回来啦，姐……”黄毛少年不太友好的甚至有些嚣张的目光越过甄城看着艾娟说道。
甄城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位恐怕就是艾家的宝贝疙瘩，艾明。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艾娟已皱着眉头看着艾明问：“你怎么不去上班？又在家睡懒觉？”
艾明满不在乎的抖了抖烟灰，“累死了，休息一下怎么了？”
艾娟气的把甄城的背包一把摔到椅子上，斥道：“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早晚人家得把你给开了！”
“开了再找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艾明也暴躁的呛起了声。
“你这工作可是工厂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破例让你进去的！被这儿开了，看你一个未成年人能找到什么活！”艾娟已气的眼圈发红，快要掉眼泪了。
艾明却还是不在乎的抖着烟灰，“当是什么好工作啊！日夜三班倒，还不能抽烟，没劲！”
“谁不是三班倒过来的？车间怎么能抽烟？你现在吊儿郎当的，挣的钱连烟钱都还不够！就仗着我养着你是不是？！”
“我让你养了？！嫌亏了？成啊！我花了你多少钱，你去找爹妈要去！”
艾明抓起椅背上的背心，踢啦着拖鞋就晃着溜达了出去，走时还十分气愤的“啪”的一声很响的甩上了门。
甄城呆呆的立在玄关，眼睁睁的看着姐弟俩大吵却一句话也不能插嘴。等艾明把人甩上了，他再看向艾娟时，她的眼泪已经哗哗的淌了下来。
甄城默默的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的抱住了她，让她能靠着他的肩膀哭个痛快，也想无声的告诉她，没事，以后你不会再一个人，以后，会多一个人陪着你一起扛起这些重担。
艾娟哭了许久才慢慢的缓过了情绪。甄城并没有刻意的出声安慰她。他知道，她是需要好好的发泄一下了。
哭够了，抹干了眼泪，艾娟红着眼睛勉强的冲甄城笑了笑，然后就把他的行李拖到刚才艾明出来的房间，打开，准备摆放起来。
“以后我和艾明一个房间么？”甄城问。
“嗯。”艾娟一边整理，一边黯声说着，“难不成你想跟我一个房间？咱们还没结婚呢！再说，哪那么便宜的事？大彩礼还没给足，就想让我爹妈接受我和你住在一起？”
甄城抓头微红着脸笑了笑，没回话。关于艾娟所说的“大彩礼”，他怕是没个几年是搞不定的。
今年春节，艾父艾母曾经托他们请的“媒人”传过话，说甄城这就要毕业了，该订婚了。这订婚别的必须像样的礼物什么的不算，另外还得拿十万块钱当做订婚彩礼。
甄父听了之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对甄城说：“要是别家姑娘，订婚礼多点不算啥，结婚的时候人家都会换做嫁妆还回来。可是这艾家，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
你和艾娟虽然认识这么多年了，可说白了还真没一起好好处过，要不先处处，看合不合。
如果性格合，能结婚，咱就出了这钱，娶个媳妇，也没啥。可要真处起来有啥变故、结不成婚的话，咱现在出了这钱，可就真吃大亏了！爹娘攒点钱也不容易，你说呢？”
爹的意思他怎么不懂？
艾家的作风远近闻名，拿了这钱，一定是攒着盖新房子，准备给艾明娶媳妇用，怎么可能会用在艾娟的嫁妆上？无非是想在艾娟嫁人之前再利用她最后狠榨一笔罢了。
至于外人说的闲话，以及女儿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受婆家的气，自然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的。说是嫁女，更像是卖女。
所以，甄城不可能拿父母辛苦做小生意赚的钱乱来。
他当时就表示，自己结婚，绝不让爹妈出一分钱。他有手有脚，能赚钱。赚够了再结婚也不迟。二老供应他读完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些钱就该让他们自己留着养老用。
甄家不着急订婚，自然就没出钱，艾父艾母当然很不满意。本以为艾娟是瞒着她父母他们要住在一起的事的，可一来就碰到艾明，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艾明怎么在这里？他不念书了？”甄城问。
“不读了。读不进去。”
“和我那时候一样？”甄城笑。
艾娟叹口气，“和你一样倒好了。你是一个人在最后一排睡大觉，人家是喝酒抽烟，打架斗殴，派出所都进了几次！”
“你要是不寄钱回家，他哪有钱变坏？可不都是你家惯出来的……”甄城也叹了口气。
艾娟无奈耸肩，“没办法，钱宠的。”
“想想你那时候，天天馒头咸菜，瘦的跟个柴鸡似的，跑跑步都能晕倒。再看看你弟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艾娟苦笑。
“不过要不是你体育不达标，你这个尖子生怎么可能会找到我这个除了体育一无四处的超级差生帮你提高体育成绩？要不是你一跑就因为营养不良晕倒，我们又怎么可能在一起？这说明啊，没钱也有没钱的好！”甄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艾娟没搭理他，只让他一个人傻乐，自己只顾埋头帮他整理东西。
“这怎么有女人的衣服？”
甄城坐在床上四处打量着，突然看到艾娟从柜子里拎出了几件花裙子，愣了一下。艾娟穿着一向朴素，这些衣服明显那么时尚清凉，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艾娟把衣服愤愤的扔到床上，不理会甄城，兀自忙着把他的衣服挂进去。
甄城看那些衣服吊牌还没拆，都是新衣服，就拿起衣服的标签看了一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每件衣服都是几百块的百货专柜品，这衣服的主人花钱还真是毫不手软。
“这不会是你买的吧？”甄城直觉不像。
“我买的？”艾娟冷哼一声，没好气的瞪着甄城，“你看我有这好命么？！”
“我看你也不舍得。那这是谁的？”
“他女朋友的呗！”
“他女朋友？”甄城噗嗤笑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就带着女朋友出来同居了？”
艾娟轻嗤，“看来你还真是小瞧了我们家这个宝贝了！这还不是人家的第一个女朋友呢！”
“女孩子的家长也不管管？”
“管什么管？艾明花钱大手大脚的很，手里又拿的都是我从工厂里好不容易弄来的最新款电子产品，手机MP3什么的，乡下人哪见过这新鲜玩意儿？所以女孩子家长高兴还来不及，觉得傍着大款了。我爹妈呢，觉得他这么小就能搞到女朋友是本事，非但不管，还鼓励呢！”
“那他不都在花你的钱？！”
“什么叫我的钱？都没在我手里暖热过！”
甄城只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无处释放。
“那他们现在是都住在你这里了？”
“是啊，吃喝拉撒睡，都管我要钱。刚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上几十块钱，当然得全部我出。后来领了工资呢，好嘛，人家自己的钱都拿去享受了，也没人说分担点生活费。
我弟抽烟喝酒吃好的，那女孩就是买衣服买化妆品做头发买新款手机，不够了还得管我要，要我贴钱供她打扮，供她赶时髦。
这不，1号发的工资，2号就把这些新衣服搬回家了！人家刚来的时候就是彻头彻尾的土包子一个，现在可好，才几天啊，就变成城里的时髦女孩了，什么都要好的，要牌子的，可讲究了！”
“太过分了！”甄城从没见过这样的家人，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以前艾娟从未如此真实而详尽的跟他讲过她补贴家里的细节，现在看来，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这家人完全是把她当做摇钱树要死命摇了，根本不管这棵树到底有没有根。
“更过分的你还不知道呢，我也懒得说。你就单看看我穿的，全是十几二十块的地摊货，她居然还开得了这个口！”
“那你就不能不给么？！这还没结婚呢！还不算你们家的人呢！”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必须得给啊！我爹妈还怕我供奉不好人家女孩，害他们丢了这个快到手的儿媳妇呢！她越光鲜亮丽，我妈就越开心，越有面子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甄城已无话可说。
他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比如他想请艾娟为她自己考虑一下，想请她为他们俩的将来考虑一下，可他却说不出口。
说到底这还是他们艾家的事，他现在没这个资格去说三道四。
艾娟虽然看起来是在诉苦，可她还是做了这些她认为的对她不公平的事，那就说明她还没为自己和他们的将来考虑。
那既然如此，他此时真的除了附和，也不能说什么。
别的不说，他自己现在不也在增加着艾娟的负担，靠她提供给自己一个落脚点么？
他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找到工作，然后再谈将来和打算。
甄城吃了碗素面，洗了澡，睡了一觉，艾娟则又去了公司上半天班。等甄城醒来的时候，已经到晚饭时分了。
艾明还没回来，他的女朋友下班到家已经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了。
果然是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浑身上下都堆砌着五颜六色的装饰品。头发挑染成黄色，还紧随如今的流行做了离子烫。脸色画着浓妆，蓝色的眼影格外的厚重。
见到甄城，那女孩只瞟了一眼，也没打招呼，就把目光又转回到电视上了。
艾娟有些看不过去，就对那女孩说：“刘莎，这是甄城。”
“知道。”刘莎轻哼着说，那没礼貌的做派和艾明倒是如出一辙。
艾娟只好无奈的把甄城拉到厨房，两人一起准备晚饭，并解释道：“你别介意，她一直都这样。在这儿这么久，连声姐姐都没叫过我。想搭理我的时候，就对我喊声‘哎’。”
甄城笑，“我怎么会介意。本来就是我打扰了他们俩的。我想好了，等过段时间，我找到了工作，如果能包食宿，就住在厂子里好了。”
艾娟手一顿，“你什么意思？嫌弃我了？”
甄城忙赔笑，“说啥呢！”
“那是看到我家这情况，不想搅和了？不敢和我在一起了？怕了？”
“胡说啥呢！”甄城见她有些生气，赶紧哄她，“我这不是想全身心投入工作，多赚点钱嘛！”
艾娟低着头洗着菜，声音已有些潮湿，低低地对甄城说：“你得和我在一起。我不想你搬走。”
“嗯嗯，不搬，不搬。”甄城陪着笑脸，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