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贱命一条
那老人用白色塑料袋垫在地上坐着，他耸拉着眼皮，听着陆实的话，也没有抬头，就是从喉咙里面挤出了一声带着痰一样拖拉的声音：
“嗯，你说什么？”
看着老人那副样子，陆实也没有多说什么，随意指了指老人摊子上摆着的几种蔬菜说道：
“这几个菜都卖给我吧，天气也转凉了，老爷子你也不容易。”
闻言，老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是褶子的笑容，他麻利的伸出手，用那黑红色的手在舌头上抹了一口后，搓开塑料袋，一遍塞着菜，一边对着陆实说道：
“你问14号单元楼那里的事情，我跟你说，算你走运，这一片地方除了我之外，你问别人还真没有人知道，毕竟当时发生了那种事情后，大家觉得晦气，该走的都走了，就连那栋楼都被原来的户主低价卖了，啧啧，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事情闹得多邪乎。”
听到这里，陆实的眉头就已经皱起来了，虽然说和他自己想象当中差不多是一个情况，但真的从别人口中确认后，悬着的心终于也是死了。
周围菜市场人来人往，但陆实此刻的心神全都集中在了那老人的干燥发紫嘴唇上。
他撮着牙花子，脸上露出了一抹讳莫如深的表情，用手指了指14号单元楼的方向，随后对着陆实缓缓说道：
“在告诉你事情之前，小伙子，你先跟我说实话，你是怎么突然想起来问14号楼事情的？那可是零几年时候的事情了，你那个时候应该才出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这突然一问，把我这老骨头都吓得一麻。”
听着老人的问题，陆实勉强笑了笑，随意编了一个话给撵了过去：
“网上看到的，14号楼就在我家对面，有点好奇就来问问。”
那老头听着陆实的话，浑浊的眼睛略微转了转，随后摇了摇头道：
“啧，所以我说那些昧了良心的东西，就是喜欢坑你们这些后生仔的钱，你租在那14号楼对面还好，要是租住在14号里面，那你就有福了，算了算了，死过人的楼，哪怕是对面也总是膈应的慌，其实按照道理说，你那房东应该是要给你减房租的，不过估计也难，这年头钱可不好赚。”
老人碎碎念个不停，陆实也没有着急打断他，毕竟他现在也没什么工作，每天就是做些兼职够生活费就行，家里也会给他一些支援，毕竟他主业还是备考。
“咳咳，你过来些，这种事情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老头子我也还是心里发怵，不敢说的太大声，免得到时候被什么东西给跟上了。”
陆实凑近了一些，闻到了老人身上那独有的烟味儿。
“那是发生在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乱得很。”
“你现在住的那一片，是当时拆迁后的楼，没拆之前是片老旧的民房，当时政府拆的时候给盖了新楼，原来黄泥稻草堆的土房子，换成了这种漂亮的小洋房，你不晓得，当时这一片人有多惹人羡慕啊，当时政府统一给盖得都是五层小楼，免费给拆迁户两层，上面三层可以让他们加些钱买下来。”
“我记得那个时候大部分人都是买下来的，毕竟那漂亮的小楼，啧啧，你说谁不喜欢，可惜老头子我住的是西边小塘那，没有这个福分，不然我现在哪里还用出来卖菜受着冷风，你说是不是？”
陆实闻言，应和的点了点头。
老人咳嗽了两声，随后继续道：
“那14号楼的房东当年是个出了名的脸黑心狠，仗着一身腱子肉，到处欺负人，当时我们这里附近正好有不少工地开工，来了很多外地人，一些工人手里的活做完后，不想回家，想在市里面住下去，就会在附近租房子，那14号楼的六楼，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可怜人。”
陆实闻言，有些疑惑道：
“六楼？政府不是只给盖了五层吗？”
“你这娃子脑子直的慌，那不多盖一层楼，哪里来多一份的房租？”
闻言，陆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复，只能讪讪的笑了笑。
老人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根自卷烟，缓缓抽了起来：
“话说回来，其实当年我也曾经看过一两次那六楼的可怜人，他名字我现在都记得，叫做李前进，浓眉大眼的，看起来方正的很，他来我这里买过几次菜，说话木讷，但是很客气，也不讲价，我一开始卖他高三成价格，他也一句话不说，就愣头青一样买了，而且每次我搬东西的时候，他看到也会来顺便搭把手。”
“你说这样的老实人，我能坑吗？那肯定不行，后来我卖他东西，比别家便宜三分，他知道后，不依不挠的要我恢复原价，我和他的交情也就这么多了，你说，把这样一个憨厚的汉子给逼的跳楼，那是多么造孽的事情啊，那些人的心啊，比锅底还要黑！”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地上啐了口吐沫，路过的大娘嫌恶的看了两人一眼。
陆实没有在意，他只是继续问道：
“为什么要跳楼？因为什么？”
弹了弹烟灰，老人继续道：
“你别急，我慢慢跟你说，那李前进是小地方来这里务工的，工地活干完后就不给地方住了，他老娘身体有问题，李前进想着在这里租个房子，给老娘接过来住平时好照料，万一病情恶化了，也好去医院救，所以就租在了那14号楼的六楼。”
“但那六楼是那恶房东违规搭建的，我跟你说啊，那就不算楼，就是天台上搭个小铁皮棚子，风雨稍微大点，屋里就成水帘洞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好去处呢，不过好在比较便宜，这李前进咬咬牙，也就住下去了，想着凭借他自己的手艺，后续能给这房子稍微改一改，也能勉强住下去。”
“把自己老娘接过来后，李前进白天去工地干活，晚上照顾老娘睡着后，他就去周边大排档那边给人洗碗端盘子，累得跟狗一样，唉，没办法，这人啊，就是这命，生下来就贱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