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3.0：战略出海（2018年至今），主题词——全球化
2018年，既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也是全球金融危机10周年，还被认为是中美贸易战元年。而近年来的技术进步与颠覆性创新的涌现，以及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跌宕起伏，正在悄然改变着全球商业环境。在这种新态势下，中国企业凭借完整的产业体系、大规模的市场和完善的信息基础设施等相对优势，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进一步上升。经过了上一阶段的“疯狂”之后，这个阶段的出海企业更加冷静审慎，谋定而后动，也更具全球化的新特征。
2023年，中国进出口总值达41.76万亿元人民币。根据WTO的数据，2023年中国出口的国际市场份额继续保持在14%左右的较高水平。其中，新能源产业、跨境电商以及消费电子等领域的商品都成为外贸的重要增长力量。由此可见，制造业出口产品结构有了显著的变化，甚至可以称为优化。
长期以来，中国外贸出口的中坚力量是由服装、家电和家具这三个行业组成的“老三样”。海关总署数据显示，自2020年至2023年，“老三样”一直占据中国出口总额的约9%，这一稳定比例彰显了中国传统制造业在全球市场的强大竞争力，也为中国在全球贸易中的领先地位奠定了坚实基础。与此同时，作为近年来中国工业领域的快速崛起之星，“新三样”正展现出惊人的发展加速度。2023年，“新三样”产品的合计出口额达到约1万亿元，首次突破了万亿元大关，并实现了近30%的同比增长。
新能源汽车的出海，其实也是从1.0阶段的“引进来”过渡到2.0阶段的“走出去”，进而实现3.0阶段的全球化布局。当国内新能源车企还在起步阶段时，特斯拉便已成为行业的佼佼者。2018年5月10日，特斯拉在上海成立独资公司，这是中国第一家外商独资设立的汽车公司，也是特斯拉汽车在美国本土以外的首座超级工厂。随着特斯拉上海工厂的建成及特斯拉汽车在国内市场认可度的提高，国内新能源汽车企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因此，近年来，比亚迪、哪吒、上汽、长安、长城、蔚来等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都已经做出了在海外建厂的战略部署。从中国制造的新能源汽车在海外热销，到新能源汽车企业在海外直接投资建立工厂，对于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中国新能源汽车企业来说，全球化已经从一个可选项变成了必选项。
与2.0阶段不同，中国企业为了寻求更广阔的发展空间，纷纷选择出海，在国际市场上锻炼和提升自身实力，以便未来更好地参与竞争。同时，中国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电解液、锂矿、锂盐等产业已在海外进行了深度布局，其中不乏各产业的领军企业，如比亚迪、海亮股份、宁德时代等，其总投资规模惊人，已超过7 000亿元。这样，在3.0阶段，中国企业出海的全球化新特征渐渐展现出来，那就是产业链、产能甚至是产业生态的全球化。
毫无疑问，中国企业出海的最重要行业就是制造业。近年来，中国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呈现出持续增长的态势，不仅在规模上逐年攀升，更在增速上保持高位。商务部数据显示，2018—2022年，中国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流量的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9.2%；2022年，中国制造业对外直接投资流量达到271.5亿美元，占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总额的16.6%。这些数字反映出中国企业在全球制造业领域的投资正在持续扩张。
当前，中国制造业对外投资正处于一个关键的历史节点，中国正积极寻求从“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型升级，这一战略转型将为国内制造业企业提供更多“走出去”的机遇。同样值得关注的是，中国企业的“数字出海”模式也逐渐浮出水面。这也是前所未有的国际化方式，例如，来自中国的电商、游戏及应用软件开发企业借助国际互联网平台或者自建平台，通过数字化方式进入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市场。
在全球化的大潮中，中国跨境平台的崛起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它们不仅在战略层面实现了意义深远的“出海”布局，更在国际市场上展现了非凡的竞争力。阿里巴巴的速卖通AliExpress、被纳入旗下的Lazada（来赞达），以及近年来在欧美市场异军突起的TikTok（抖音国际版）、SHEIN（希音）和Temu（拼多多跨境电商平台），这些平台正以独特的商业模式和创新策略，与全球行业巨头如亚马逊、Meta（前身为Facebook，即脸书）、YouTube（优兔）等展开精彩纷呈的竞争。
TikTok以其短视频内容的无限魅力和强烈的用户互动性，重新定义了社交媒体和娱乐产业的疆界。SHEIN以其对时尚潮流的敏锐捕捉和高效的供应链响应，迅速俘获了全球年轻消费者的心。而Temu则以其创新的电商模式和对目标市场的深刻洞察，为消费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购物体验。根据移动市场情报公司data.ai的数据，截至2023年1月底，中国有4个电商平台登上全球购物App用户排行榜，其中SHEIN位列第二，速卖通排名第七，Temu和TikTok也榜上有名。
而在一些区域市场的中国出海创业企业，凭借天生国际化的禀赋，发展势头不可小觑。还有如新加坡独角兽、被誉为“东南亚小腾讯”的冬海集团（Sea Ltd.），就靠着多元化路线做到了东南亚企业市值第一。“中东小腾讯”Yalla（雅乐）集团，成立不过4年，就成为阿联酋第一家赴美上市的科技公司。出海企业创业之初就对标腾讯模式，从社交平台、游戏发行、电竞行业，扩展到电商和移动支付等非相关多元化领域。中国跨境平台无疑会将中国企业的“数字出海”推向更大规模和更广覆盖区域。
从出海1.0、2.0到3.0阶段，从“内向国际化”到“外向国际化”，中国企业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模式和手段日渐多元和成熟。出海三段论，不仅展示了宏观层面的开放大趋势，对企业家们制定微观层面的出海战略，也有着重要的启发。
汪洋大海深不可测，惊涛骇浪随时发生。要想不被海浪吓得魂不附体，不被海水淹死吞没，如何办？就中国企业而言，出海的核心资源和能力来源，一般有三个：外企，自身，当下。中国现代国画艺术家、教育家黄君璧曾言：“习艺一事，不外师人、师心、师造化，师人者以古人为师，师心者以己身为师，师造化者以自然为师也。”艺术如此，企业亦如此。
经历过出海1.0阶段的成功企业，都是向外企学习的高手，是对外开放的受益者。中国企业界的此类案例比比皆是。在改革开放初期，青岛冰箱厂与许多国内企业一样，起步较晚，技术相对落后。为了寻求发展，该厂从德国利勃海尔公司引进了先进的工艺技术和生产流水线，并更名为“琴岛-利勃海尔”。这一举措标志着青岛海尔的崛起，公司设计的“海尔兄弟”卡通形象也因此获得了大量粉丝。其中，黄皮肤的小孩儿象征中国，白皮肤的小孩儿则象征德国。经过10年的合作，青岛海尔逐步形成了自己的技术路线。1994年，两家公司结束了合作关系。可以说，利勃海尔是海尔成长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启蒙导师”。从此海尔一路开挂，一步步走向世界。创始人张瑞敏一直坚称，没有所谓“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
再比如体育产业。在2024年巴黎奥运会上，中国体育代表团展现出国际化的趋势，共有34名外籍教练参与其中，包括中国艺术体操队外籍教练阿纳斯塔西娅。这些教练分别活跃于田径、水球、拳击、滑板等20多个项目。在田径项目之一女子20公里竞走比赛中，中国选手杨家玉以较大优势夺得金牌。赛后，她与意大利籍教练帕特里奇奥紧紧相拥。同时，中国女子拳击队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收获3金2银，这一历史性的转变得益于以劳尔·安赫尔·费尔南德斯·里兰萨为核心的来自古巴的高水平教练团队。此外，在相对冷门的小轮车项目中，18岁小将邓雅文为中国队赢得了自由式小轮车的首枚奥运金牌。她的委内瑞拉籍教练丹尼尔·德斯更是特别学习了普通话中“金牌”的发音，以此向她表示祝贺。通过这次奥运会，我们可以看出外籍教练在推动国家体育事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自己的企业还没有获得因为“引进来”而形成的核心资源和能力，没有享受到1.0阶段的“内向国际化”红利，却要像2.0阶段的某些企业一样，在资本的加持下，去“疯狂赶海”，盲目出海，后果可想而知。怎么办？没有别的选择，这样的企业只能先苦练内功。金庸先生曾写道：要“苦练招式与内功”，且“练内功是死功夫，不能靠聪明。一板一眼的照式而练，循序渐进，年深月久，功力自进”。本书写作的初心，就是列出招式，帮助企业练好内功，成为企业出海的指南。
想更好地解读中国企业的出海战略，首先需要以历史视角，拉远镜头，回顾改革开放的宏观进程；然后再聚焦镜头，观察企业微观层面的战略演进。现在出海的中国企业，更应该有战略视角，即在新时代3.0阶段，企业要把自己定位在3.0阶段，企业家要有3.0阶段的认知。这个认知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前两个是我们反复强调的历史视角和内观自省，第三个则是我们所处时代的当下视角。
我们所处的商业世界不仅正在加速变化，甚至其“变化的方式”也在变化。从渐变转向突变、从微调转向颠覆，其中一个正在发生的变化就是出海。从社交、游戏、电商，到云计算、金融科技，一批中国数字科技企业正利用在中国多年积累的技术、人才、资金、资源，重塑当地市场的商业格局，影响当地人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带动产业链、供应链完善升级，为全球经济注入新的活力。
从经济发展趋势来看，企业出海势在必行。从生产的角度来看，现在，中国是生产能力极其惊人的经济体，这种情况在世界经济史乃至在历史上都是“前无古人”的，供给向外漫溢是一个趋势。原来人们说“copy to China”（复制到中国），现在是“copy from China”（从中国复制）。现在中国很多商业模式是可以输出的，而且输出过程中又将产生新的商业生态链或者新的产业链。2022年全球十大下载量App中，字节跳动旗下的抖音短视频国际版TikTok名列前茅。TikTok“出海”是中国数字科技企业在全球市场竞争中发挥优势的典型案例。尽管中国企业在原始创新领域距离世界领先水平仍有差距，但在应用端，中国的企业家在洞悉人性、挖掘潜力、渗透下沉市场、提高市场渗透率方面有着为人所钦羡的独到之处。中国企业的优势在于学习能力强，复制能力强，落地能力强。在应用场景方面，有大量微创新。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在制定出海战略之前，企业家除了应该摸清历史的纵向逻辑，还应该认准新时代的“横截面景观”。也就是说，企业家必须先对这个时代的特征有所觉察，方能准确把握国际市场的脉搏和趋势，在全球化的浪潮中稳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