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爸的黑皮包
爸爸年轻的时候,我还很小,还没上学前班,黑白电视里经常播放着“一九九七年......“我经常坐在炕边的窗台上,望着院子的大门,登上去,踩下来,好像爬得越高,越能透过院墙看到大门之外的爸爸有没有回来。那时,我经常问和我一起爬窗台的姐姐:“你想爸爸吗,你觉得爸爸快回来了吗?”姐姐只是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爬到另一边去了,我觉得姐姐肯定是不想。
爸爸经常去外地出差,他去的地方很多,东北的很多地方他都去过,但是去的最多的是天津。那时,爸爸出差总会有一个黑色的皮包拎在手里,那个包既时尚也实用,直到现在也是潮流的款式,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拎着这个皮包的爸爸是村里最帅的人。
爸爸的皮包很大,里面能承载各式各样的新奇物;爸爸的皮包黑得发亮,好像提着这个皮包的,一定是港片里演的一个年轻有为的英雄。
爸爸的皮包,是承载过年轻时的浪漫的。记得那时爸爸和妈妈都有一块手表,是爸爸去天津时从百货大楼带回来的。妈妈的手表是深棕色的皮带,英伦风的款式。妈妈经常把它存放在抽屉里不舍得带,我经常趁妈妈没上锁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爸爸的手表比妈妈的大几圈,而且很重,表链是钢带的,我每次捧在手上忍不住偷偷带上去的时候,都会被伸缩的表带夹住肉,疼得钻心又不敢叫出声,落荒而逃,再也不敢触碰。好像爸爸的威严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我的调皮,让我敬而远之。但是每每望着抽屉里的这两块手表,想象着当时出差回来的爸爸从他的黑皮包里拿出来送给妈妈时候,妈妈应该很幸福吧。
其实,何止妈妈,爸爸每次出差回来放到柜子上的皮包也带给了我无数的期待和惊喜,好像那是一个神秘的宝藏,能变出无数的珍宝。
爸爸总是等到家人到齐了,然后从皮包里变魔法。第一件出包的是一包用牛皮袋装得鼓鼓的天津大栗子,我和姐姐睁大眼睛不由得的发出“哇”的感叹,伸手拿起一颗,小心翼翼的剋开果皮,一个圆鼓鼓金黄色的大栗子映入眼帘,咬一口,散开来,香甜软糯,咽下去,醇香感回味十足,那味道,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零食。接下来,爸爸从皮包里拿出一兜橘子,一个个鲜橙圆滚的橘子都用一个个柔软的小塑料袋包裹着,我迫不及待地撕开薄袋,剥开橘子皮,掰一瓣橘子放在嘴里,清凉酸甜,不由得扬起眉毛摇着头臭美起来。但是橘子不舍得多吃,一天每人只能吃两三个,因为家里孩子多,要留着多吃几天。所以爸爸经常把分剩下的橘子塞回皮包里,置之高阁。于是,大多数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间里,我们姐妹都抬头望着柜子角落上的皮包幻想着什么。有时,个子高的大姐,会首先冲锋上去,取下皮包,我们一哄而上。待爸爸妈妈回来,望着空空如也只剩下塑料带的皮包,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大姐总承担了她作为老大应该承担的“责任”。
爸爸的皮包,除了带给我们期待与惊喜,更多的是承担着一家之主的责任。
远行他乡跑业务的爸爸,带着这个皮包,一次又一次地买卖、谈判与合作。有一次,爸爸谈了大单,包里带着几万块的钞票坐在回家的火车上,对面同行的大伯紧紧地盯着皮包,愣是一宿没合眼。听见爸爸那响亮的皮鞋声,跨入院子大门的时刻,我望着一身灰色西装,手拎黑色皮包、迈着利索自信步伐走向家门的爸爸,我觉得爸爸就是一个英雄。可是好景不长,听村里人说,那次爸爸回来,一晚给牌局贡献了上万元,从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出过差。
后来,爸爸竞选了村里的干部,当上了村长,开启了他不追利只追名的后半生......
那时,爸爸也是要出差的,是代表村里出去办事,而那跟随爸爸走南闯北跑业务的黑皮包也继续跟随爸爸办起了公事。只是,那时归来的爸爸,黑色皮包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们期待的惊喜。
但是,那时的我已经上小学了,看着时而带着一群干部去校园里走访视察的爸爸,我的内心还是骄傲的。
可是,自从黑皮包里只装文件不装钞票的时期持续了几年后,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困难了,面对着家里的抱怨和外部的指责,爸爸只好再次辞公返市。那次,我看见了爸爸的黑皮包里装了一份辞职申请的文件,爸爸的字苍劲有力,曲直有度,从那开始,我所有书本的签名都让爸爸帮我写,然后再去模仿。直到六年级爸爸告诉我,可以自己签名了。但是,我终究是没有学会爸爸的字的力量与曲直。我知道,爸爸的皮包里除了那些文件,还承载着爸爸的勇敢与正直。
2011年,爸爸再次拎着那个黑皮包踏上了天津的路程,但那次不是出差,而是送我去上大学。火车上,爸爸的皮包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爆皮了,虽然装满了生活用品,却依然不坚挺,没有了以往的朝气。办理好一切入学手续后,爸爸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程,陪伴他的还是那个一样苍老的皮包。只不过,皮包里承载的不再是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而是自身不可言说的遗憾和对子女满怀的希望吧!
那个黑皮包,正在不断变换着它一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