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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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与贼同谋

才八点半,刑警支队便陷入了永夜。

拯救尹梦欣的黄金72小时已过,刘淼案在调动了4组警力的情况下,不仅让绑匪逃走,还损失了支队的王牌。黑夜浸染了支队大楼的灯光,邹景龙的咆哮更是让整个支队不敢喘息。

“那他最好是死了!”得知梁志正在抢救,邹景龙的怒火只能靠诅咒来发泄。

从浴场出来,看到路口严阵以待的警车,邹景龙便意识到那只苍蝇真是挥不去赶不走,在心里他隐隐有一丝希望,或许警察真的能救出刘淼?否则……

杜飞拿着记录本立在一旁,就等邹景龙砸完桌椅,带他去做笔录。邹景龙夺过杜飞的本子和笔,用力摔飞。

“我警告你们,从现在起,谁也不准插手我家的事!谁也不准!来一个,我他妈的砍一个!”邹景龙气得发抖,走起来都有些不稳。

“这是刑事案件,你必须配合!”

“我再说一遍——”邹景龙觉得声音那么熟悉,寻声看到由人搀扶而来,脸色苍白的梁志。

梁志拿开搀扶着他的女人的手,咳嗽着拾起地上的本子和笔,来到邹景龙跟前。

“我向你道歉。但我问你一句,你凭什么认为你比警方厉害?刚才是谁更可能抓到绑匪?”

刚谈恋爱时,邹景龙为了讨好刘淼,硬着头皮陪着她逛了不少艺术展。刘淼说是为了培养他的修养,他懒得说,他能忍着火气陪她逛下来,已经足够有修养了。但其中有一副从地板直冲屋顶的巨幅画将他镇在原地。画的是烈火中咬紧牙关的邱少云。那种坚毅的信念,让他无比震撼。此时,从拖着半条命的梁志的眼里,他重新经历了那一天的震撼。

“你可以先配合他,听听他有什么计划。”梁志不知道,此刻邹景龙比他更接近绑匪。绑匪正在他的耳麦里发号施令。当他走出浴场,回到车里时,绑匪通知他戴上放在置物箱里的耳麦。此刻,他已是绑匪的木偶。

“来吧。”梁志拍拍邹景龙的背,示意他去做笔录。

邹景龙虽然还记恨梁志,但又产生了一丝幻想,或许他真的可以抓住绑匪,或许,绑匪也担心这点。如果真是这样,他不能让梁志暴露。想到这,邹景龙甩开梁志,更加卖力地吼道:“我再说一遍,你们谁也不准插手这个案子!”

边吼,边往楼外走。

“拦住他!”梁志喝令。

“谁敢!”

邹景龙也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但吓不住小张和杜飞。

“让他走!”

在场的刑警们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让邹总先回去休息,还怕他能跑了不成?”

邹景龙研究了一下来人的肩章,是支队长,怪不得众人面露不甘,却还是让开了路。邹景龙临出门瞪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梁志。希望梁志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求救的信号。

“为什么不听我的指令?”出了支队,绑匪的声音即刻传来,几乎没有时间差,邹景龙甚至怀疑绑匪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绑匪的声音里没有生气,反而是轻蔑,看穿一切的轻蔑。“不想暴露条子的计划,好让他们抓住我?”

“我只想亲手抓住你。”

绑匪笑了笑,然后命令他驾车行出支队,不要让别人看到他在通话,并提醒他出大门时要摆出愤怒的表情,不然不接戏。

“接戏”?邹景龙投资过影视剧,知道这是拍戏的行话,绑匪竟说出这个词代表了什么意思?大脑立刻活跃起来。

拐上公路,邹景龙再次开口,问绑匪这次要多少钱。绑匪让他不要着急,让他欣赏窗外的夜色,他有题要考。邹景龙骂了句“神经病”,看向窗外。

城市的夜景向来千篇一律的乏味,城区与城区之间,只有新旧楼盘的差别,但总有一天,旧楼危楼会在邹景龙的手中更替为新的楼盘,街道与街道之间最大的区别也只有路标与信号灯,对于一个司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想到了什么?”绑匪问。

邹景龙明白,以上所想都不是绑匪要的答案,于是没吭声。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我想的是那些亮着灯的格子窗里,会是哪种温馨的场面。某个窗后,可能有个男人坐在桌前等着老婆给他上饭上菜,你不羡慕?怎么不吭声了?你肯定羡慕是吧?”

“别他妈扯这些没用的。”邹景龙的眼眶湿了。

“你不想你老婆?想吗?回答我。”

“想!”

“哼,你是想杀了她吧?”

猝不及防的中枪,邹景龙浑身的血仿佛瞬间流干了一般的发冷。

“我为什么想杀她?”

“丫的,跟我装呢?”

“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杀她。”

“非要我说出来?”

“你说啊。”

“你有自虐倾向?非让我说?”

“你说啊!”

“那我可就说了,刘淼那个婊子——”

“好!停!”

“她背着你偷——”

“住口,我让你住口!”

绑匪朗声大笑。

邹景龙踩下油门,用发动机的轰鸣掩盖这讨厌的声音。

“是想杀了她吧?”绑匪不怀好意地追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每个犯罪分子最渴望的,除了达成目的外,就是洗脱罪名。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在想起来,我还留了不少漏洞,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弥补。只要我能脱身,我就帮你完成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杀了刘淼。然后我们都过上想要的生活。”

疾速的思考。

“我同意帮你,但刘淼你要活着交给我。”

“可以,但如果你反悔的话,我也可以随时杀了她。”

一切都是假的,绑匪要过新生活,就不会放走一个可能认出他的人。但邹景龙不能揭穿。绑匪既然答应了邹景龙的条件,邹景龙便对他有了微弱的牵制。他假装帮绑匪弥补漏洞,也顺便看看漏洞究竟是什么,能不能顺着漏洞找到绑匪,救出刘淼。

邹景龙现在还能体验第一次听说刘淼出轨时的感受,全身的力气,包括热量,都被瞬间抽光,整个人像泡进冰池里的纸片,脆弱不堪,萎靡不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对未来也失去了希望,毕竟没有任何希望能在冰里点燃。

他曾经多么信任这份爱情,房地产最热的时候,他曾八个月不着家,但这八个月里没有一天,哪怕是一个念头,怀疑过刘淼会出问题;他也自认没有对不起刘淼,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穷的响叮当,但她提出想吃榴莲时,他怎么样?他去黑市卖血,一口气给她买了十个榴莲,吃到两个人鼻血直流,那是他第一次吃榴莲,又卖血,又出血,差点要了他的命。谈起此事,他们俩都是先笑后哭,她说不用这样,以后你会腻,会烦我的。结果呢,竟是她先腻的!得知被戴绿帽后,邹景龙天天搜感情博主,希望能找到挽回之道,而博主们那些煽情的话,却让他流尽了三十五年来积攒的泪水。

“不要碰一个已婚的女人,她是一个男人的脸面。”何止,刘淼何止是他的脸面,简直是他的命!她的背叛,无异于一刀刀地剜他的心,无时无刻。

要说痛恨,自然会,但要说想杀死她,那是压根没想过的,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即便是现在,他也只想配合好绑匪,救出刘淼。邹景龙甚至暗中升起这样一种愿望:这起绑架案可能成为他们重归于好的契机。

没有,他没有想过要杀死刘淼,即使有,也是在痛到极限,失去理智的时候,那怎么能算数,邹景龙对自己说,那不算数的。

顺着车流,平稳的行驶,当出现一条岔口时,平稳的拐入,开着开着,前后没有一辆车,开着开着,楼房树木飞速向身后闪过,开着开着,眼睛已经来不及分辨,大脑也来不及判断,愤怒让他疯狂地将油门踩到底,仅存的理智在车毁人亡前的一刻,帮他踩下了刹车。被短暂撇下的暗黑迅速追了上来,将邹景龙重新吞噬。

“发泄完了?别这么弱好不好?”绑匪表达了蔑视的关怀后,不耐烦地进入正题:“在条子反应过来前,先把事情处理干净。”

狂躁消退,理智上位,邹景龙假装犹豫地应下来。他巴不得绑匪的要求提的越多越好,提的越多,他越有机会从中找出关于绑匪的线索,救出刘淼。

“我想听听我老婆的声音。”邹景龙说。

“怎么还叫她老婆?叫她贱人!”

爱意在胸口浮现,拒绝声带发出这两个字,但理智最终说服了爱意,有时候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并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决定的。

“让我跟那个贱人说话。”

绑匪坏笑着说:“先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