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放
05
我穿越的时候,口袋里只有一支黑笔。
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池德宝以为不给我吃的就能拿捏住我,那可就大错特错。
我蹲在大石头上,靠给红军写遗书换粮食吃。
“叫啥名?”
“写给谁?”
他们递过来让我写字的纸千奇百怪。
有的是一块破布,或是秃噜皮的腰带,甚至是一片埋在雪地里经年的叶子。
总归是没有一张像样的纸。
长征的每一天漫长且危险,昨天能见到的人今天不一定能再一次打招呼。
他们自发地为战死的同伴保留着遗书,渴望着这些绝笔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小同志,你能不能给我也写一封?”
老吹将大半个红薯递给我。
我接过红薯,掰成两半,将另一半还给他。
“我只要四分之一就行,写哪儿啊?”
老吹将帽子递给我,指着已经黢黑的内里。
“写这里,行不行?”
又酸又臭,还热腾腾的。
我屏住呼吸,捏着帽檐,只想速战速决。
“写什么?”
老吹理了理自己的军装,十分庄严隆重样子。
“老吹,原一营狙击手,参战五十二次,歼灭敌人126人。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没啦?”
“哎,没啦。”老吹挺直的背又迅速佝偻下来,“我无儿无女,老伴儿也早早地饿死了。如果有人能记得我,这辈子也是值了!”
老吹小心翼翼地将帽子虚扣在头上。
“小同志,谢谢你啊。”
许是他笑得太够慈祥,我想起了我的姥姥姥爷。
我是拉着他们的衣角长大的。
和老吹不一样,他们的身上,总是散着肥皂干净的味道。
“老吹,”我把红薯丢给他,“我收的红薯太多了,吃不完,就不要你的了。”
老吹捧着红薯,不知所措,“我没吃过,你是不是嫌脏啊?”
“嫌脏?”我没好气,“嫌脏我怎么会偷吃你那么多红薯?你快走吧,别磨磨唧唧的!”
赶走了老吹,我躲在石头后边抹眼泪。
我想家了。
我想念繁荣的2024年,想念车水马龙的街道,想念夜晚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总有一盏灯为我而明亮。
大雪纷纷,在陈旧的岁月里,我是唯一的异乡人。
好想回家啊……
泪水凝结成冰,呼出的白气弥散在白雪皑皑当中,小腹一阵绞痛,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急转直下。
该死,我来月经了。
06
我慌慌张张地找到越梅。
“你有没有卫生巾?”
“啥叫卫生巾?”
越梅的身上比雪山还冷,短短的头发上都结着冰棱子。
“就是,来月事了,要用的。”
“我们都不用那些东西。”越梅说的自然。
“什么?”
她看我一脸困惑,索性把我拉起来。
“来那个,跳进冰水里激一激,就没了。我刚回来,走!我带你去。”
我连忙挣脱她的冰手。
“我才不去,你们这样是非常不健康的,以后要落下病根。”
“管得了那许多!走吧,待会儿子弹追上了,你跑也跑不动。”
越梅真是个乌鸦嘴。
她一说完,全军又进入战斗状态。
“走啊,他们又追上来了!”
越梅又要回头去背她的锅。
她推搡着我,“你快跑,往前跑,跟上大部队!”
可我这次跑不快,我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痉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不想死啊,我想回家……
07
等我再颠簸中醒来,才发现自己正趴在越梅的背上。
越梅背着我,我背着越梅的锅。
枪声不间断地在我耳边炸开,我缩着身子,低头看见了越梅的脚。
一双小脚像圆规的两个支点,一步一步,扎在雪地里。
炊事班落在了最后,回头就可以看见乌泱泱的敌军。
“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跑!”
“来不及了!”越梅将我丢在低洼地里,用锅掩护着我,掏出了手枪。
“你藏好,不要出来!”
她举着枪,像荒原上的孤狼。
一发子弹,就是一个敌人。
她孤军奋战,渐渐力竭,被一枪贯穿了腿,挣扎在雪地里。
我一伸手,就能拿起她脱手的枪。
要不要去救她?
可我根本不会用枪啊!
我会死吗?
她死了,我还能活吗?
心脏要跳出胸膛,我抖成了筛子,握住了她的枪。
学着电视剧的样子,扣动了扳机。
没子弹了……
“邦!邦!”
枪声响起,不远处的敌人应声倒地。
我欢欣地站起来,是谁神兵天降!
只见老吹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颤抖着爬到老吹身边,他捂着自己手上的心口,像极了信徒在祝祷。
“老吹,老吹,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我命中了吗?”
老吹的瞳孔渐渐涣散,雪花落进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尸体,疯狂地点头。
“你打死了两个。”
“嘿嘿。”老吹含着一口血水,得意地笑着,
咽了气。
我嚎啕大哭。
“小同志,你快走啊,再不走,就走不了!”
越梅在一旁催促。
我来不及安葬老吹,只能带走他的帽子。
帽子里有我给他写的绝笔。
短短一行,就是老吹的一生。
“我来掩护你!”
越梅拿起了老吹的枪。
我一把拽起越梅,将她背在背上,不要命地向前跑。
我背着越梅,越梅背着锅。
“你放下我,快逃命去吧!”
我一边跑,一边哭。
“我不放!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