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雪儿子
此地本就透着一股怪异。
道士本身又是警惕心极高，自然心生疑窦。
瞥了一眼屋内，给了杨有粟一个小心警惕的眼神，迈步出了客房。
此时院里已经没了人，只听到厨房有动静。
空中飘过的乌云遮蔽了如钩的残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笼罩下来。
此地的黑夜，可并不像前世那灯红酒绿，霓虹绚烂，即便深夜也能瞧见光亮。
此地的黑夜，仿佛把人扔进一口密不透风的深井，再盖上井盖。
道士缓步前行，踩在雪地，发出“吱吱”的声响。
推开厨房的门。
隐隐约约能看到老妪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案板上，放着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一股腥味。
“老婆婆，这么晚了，还在忙活呢？”
眼看着老人在黑夜里忙活，用菜刀剁着案板上的东西。
赵无疾忍不住道：“让我来帮你吧？”
“呵呵，不用后生，很快就好！”
“这是我儿回来带的鱼获，他正在大厅，你可去见见他。”
赵无疾故作惊讶道：
“原来回来了，刚刚怎么不曾听到？”
“嗨呀，你瞧我这记性差的。”老妪猛然挥了挥手，摇摇头道：
“我儿是个禁声的。”
赵无疾一愣，顿时苦笑。
禁声，便是哑巴的意思。
赵无疾正要离去，老妇人却走了过来，端起一个碗，塞到他手里。
“后生，家里没甚招待，这是我儿刚在林里摘的野果，你且拿去和他同吃……”
老妇满面笑容，让赵无疾一时恍惚。
想到了刚刚来到这方世界之时，遇到的刘老头老婆。
只是走到屋外，赵无疾脸上平静的笑容一僵。
此时乌云散去。
熹微月光洒下，便看到碗里那一串串“野果”……
是一只只血淋淋的青蛙、老鼠崽……
赵无疾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朝着正屋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
月色入户。
赵无疾隐隐看到，暗处端坐一个人影，哪怕他进来也毫无反应。
人影位置却传来一阵滴答滴答的水声。
端着碗，走了近些。
将那几只死青蛙死老鼠扔在桌上。
“何方妖孽？”赵无疾淡然问了一句。
那人依旧无言。
道士正要拔剑。
月光又亮了几分。
道士倒吸一口冷气，面前那人影，终于勉强能看清楚。
一只人高，由枯枝、石块和脏雪堆积而成的雪人，正坐在椅子上。
或许是屋内暖和，它浑身上下都在缓缓溶解，水滴掉在地面上。
那雪人轮廓只大概像人，原本脸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正中央有一颗圆润的鹅卵石。
那老太，管一个雪人叫儿子……
“来了……”
老人声音由远及近，摸索着进屋。
端上一碟滴答血迹的餐食。
赵无疾瞥眼去一看，花花绿绿的内脏，不知名动物带毛皮的血肉，以及一颗圆溜溜的眼珠。
老妇乐呵呵拉着雪儿子的手，笑道：
“儿呀，你快些吃，瞧把你冷得……”
老人握住雪人的手掌，更加速了积雪融化。
在赵无疾的注视下，那雪人动了，“脸”上唯一的石子转动一下，拿起那些动物内脏，塞进了肚里。
同时，还朝着老妇一旁推了过去。
“娘不饿，你先吃吧。”
雪儿子再次把盘子推过去。
“呵呵呵……”老妪笑得合不拢嘴。
赵无疾看着这“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
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一来，他能察觉到那盘子里就只是动物死尸，并无米肉。
二来，越是诡异的场景，有时候便越要依照这个场景走下去。
若是突然打破，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道爷……”
杨有粟带着祝麟儿一起出来，也是目睹了这一诡异莫名的场景。
她扯了扯赵无疾的袖子：“要怎么办……动手吗？”
道士叹了口气，嘟囔一句：“就没遇见过正常的村子……”
祝麟儿吞了吞口水：“道士，你们经常遇到这玩意儿……？”
自己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
但今天这阵仗……
看了看老妇人脸上挤出皱纹的笑容，赵无疾迟疑一下，还是问道：
“老婆婆，你儿子是天生的哑，还是……”
“唉……”
提起这个，老妇人眼角笑容淡了：
“我儿可怜，前些年去山中打猎受伤，从那以后便成了哑巴。”
“打那起，我儿的婆娘就带着我孙儿跑了……”
“只留下我们娘俩。”
赵无疾看了看，那雪人依旧没动，继续问道：“您是天生便眼睛看不见？”
“也不是，我是我儿受伤那阵子，不知怎的眼睛就瞎了。”
赵无疾了然点点头：
“我晓得了。”
看着在地上不断滴水的雪人，赵无疾轻声道：
“老婆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我们回去了……”
“诶，后生仔们，也吃点吧。”
老妇指着碟子里宛如马赛克一般的“食物”道。
“不必了……我们不饿。”
进了客房，祝麟儿冷笑看着赵无疾：
“道士，你果然吃软怕硬。”
“遇上我这个弱女子，便挟持威逼。”
“等真见着妖魔鬼怪，就怂得与乌龟一般。”
赵无疾不搭理他。
弱女子？谁啊？
在场两个女子，一个手拿长剑的撕破脸皮爱好者，一个符箓法咒双修的近战法师。
真能称得上是弱女子的，恐怕只有老妇人了……
眼看祝麟儿嘴上更是不饶人，杨有粟冷冷道：
“你厉害，你去把那雪人杀了。”
“我没那本事，可你们有！无非就是不想冒险罢了！”祝麟儿抱胸道。
“好啊，把那雪人杀了，然后呢？”
“然后？什么意思？”祝麟儿有些不解，拨弄发梢，皱了皱细眉。
若是之前不知道她性别，赵无疾还会觉得这动作略显娘炮了些。
但现在一看，却又觉得这女子带了些江湖气。
“好了，有粟。”赵无疾示意不要和她辩论，反正明日就要离开了。
但这次，杨有粟没有听话。
站起身来直勾勾看着她：
“你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等你杀了雪儿子，要如何与那婆婆交代？告知真相吗？嗯？”
祝麟儿被她冷漠眼神看着，有些心虚：“那毕竟是妖邪……替天行道还有错了？”
“好啊，你就说，你儿子是妖怪，已经被我们杀了。”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
“独留这老婆婆得知真相，伤心欲绝。”
“她一个瞎了眼的老人，断了粮，断了念想。”
“你告诉我，她要如何活下去？”
“你这自诩的替天行道，与杀人何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