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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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贺六浑预言天下将乱

翌日,天色微亮,高欢因为要往镇将府交差,所以早早起床洗漱。

至于娄昭君,虽说已经醒了,但因为昨夜被折腾得厉害,此刻她还在榻上躺着,估摸着一时半会下不来床。

用过早膳,高欢回到内卧,在妻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与她道别:“我先走了。”

娄昭君嗓音沙哑地应道:“嗯,早去早回。”

......

高欢出门,就见一辆马车堵在了家门口,车厢里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他的姐夫,尉景。

尉景是怀朔镇的狱曹掾,由于高欢出生时,母亲韩期姬难产而死,故为其父高树生所厌弃,将尚在襁褓中的高欢送到了女婿尉景家,交由他们夫妇抚养。

直到成年,高欢才搬离了姐夫家,二人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贺六浑,就等你了。”久别重逢,尉景高兴的招呼着小舅子上车。

高欢答应一声,掀开车帘,小小的车厢里已经坐下了五个人,都是镇将府的官吏。

除尉景外,还有户曹史孙腾、功曹史侯景、省事司马子如,属吏蔡俊。

这四人都是高欢在与娄昭君成亲后所结交的好友,为此他还投入了大量的金钱与精力。

高欢接私活赚的钱,就是用在与他们吃喝上。

驶向镇将府的马车徐徐开动,尉景问起了高欢失期的原因,挪揄道:“莫非是在洛阳有了相好,乐不思归?”

侯景附和道:“我也以为你被太后相中,住进了宫里。”

怀朔镇天高皇帝远,对于朝廷,自然也就少了敬意。

当然,侯景之所以敢拿太后开玩笑,最关键的原因是这位太后的风评实在太差。

太后本名胡充华,是北魏第一位没有被赐死的天子生母,她在守寡后,纵情淫乱,逼奸宗王、大臣。

情郎之一的将领杨白花受迫于太后,又恐惧小皇帝年岁渐长,于是出奔南梁,这位胡太后甚至写下一首《杨白花》,字里行间尽是对他的相思。

种种行径,早就传扬开来,为世人所不齿。

以高欢的姿容,如果真让胡太后瞧见,估摸着决计逃不出魔爪。

众人哄笑,高欢无奈道:“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说笑过后,高欢说起了正事:“我之所以失期,是因为朝中发生了大事。”

孙腾等人闻言,当即正襟危坐,静待下文。

高欢继续道:“今年正月,给事中张仲瑀上书,请求重新修订选官标准,排抑武人,不将他们纳入清品...”

话未说完,孙腾便惊呼道:“治国岂能儿戏,这不是胡闹吗!”

清品即上品,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学了不少糟粕,其中就包括了将九品中正制引入北魏。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张仲瑀不许武人入上品,便是要把武官们彻底踩在脚下。

可想而知,必会在武人群体中引发轩然大波。

高欢颔首道:“正如龙雀(孙腾)所言,张仲瑀的上书惹得禁军怨声载道,朝廷对此悬而未决,一直拖到了二月中旬,有千余禁军集结在尚书省前,投石谩骂...”

蔡俊难以置信:“他们疯了?”

尚书省是什么地方,自魏晋以来,就一直是国家的最高权力机构,禁军竟然敢在尚书省门前叫骂,这就等同于哗变。

又一次被人打断,高欢略微不满,他瞪了蔡俊一眼:“景彦(蔡俊),听我说完。”

蔡俊嘿笑道:“你说,你说。”

高欢又扫过其余四人,见他们一个个闭口不言,这才继续娓娓道来:“禁军扬言要屠灭张家,要求交出张仲瑀之兄,尚书郎张始均。

“尚书省官吏无不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于出面安抚,只道张始均不在府衙,企图祸水东引。

“禁军转而围攻张府,纵火焚烧屋舍,张始均、张仲瑀翻墙逃跑。

“其父征西将军张彝卧病在床,为乱兵所擒,被当街殴打。

“张始均闻知父亲受难,又折返回来,跪求放过其父,却被投入火中活活烧死,张彝也因伤重而亡。”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堂堂征西将军,三朝元老,曾与孝文帝密议迁都的张彝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尉景疑惑道:“朝廷又是如何惩治这些乱兵?”

侯景觉得他问了一个蠢问题:“此事如此恶劣,难道还能姑息。”

如果不严肃处理,以后有样学样,朝廷还怎么管理禁军。

然而,高欢却摇头道:“朝廷息事宁人,只是处死了为首者八人,又连下两道大赦诏书,重申不再追究其余参与者。”

侯景惊掉了下巴,孙腾更是气愤不已:“这是乱命!”

一直保持沉默的司马子如忧心忡忡道:“朝廷法纪废弛,如此看来,天下不久将有大祸。”

车厢里一片寂静,唯有高欢接话道:“天下若乱,首祸必在六镇。”

众人见他说得信心满满,齐齐盯了过来。

高欢从容道:“民畏威而不怀德,六镇军民困居苦寒之地,遭遇种种不公,之所以没有反叛,是畏惧叛乱失败的后果。

“而今法纪废弛,仅是千余禁军哗变,朝廷却不敢加以严惩,此事如果传入北疆,六镇军民又会作何感想。”

孙腾悚然一惊:“依贺六浑所言,祸乱就在眼前?”

高欢摇头道:“不,朝廷即使软弱,但六镇军民不知禁军的虚实,又怎敢作乱。”

北魏的军事力量大致分为三部分,其一是中兵,即禁卫军,他们是北魏征战四方的主力部队。

其二是镇戍兵,即边镇上的镇兵、戍卒,他们负责拱卫边境,抵御外患。

其三是州郡兵,这些人缺乏训练,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六镇的镇戍兵对北魏的禁卫军有着铭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后人提及六镇,总免不了要提一句,它的存在,是为了拱卫旧都平城。

实则不然,六镇是由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设立。

这位皇帝可是打心眼里的蔑视柔然,认为柔然人只是一群智力低下的虫子,并下令全国军民侮辱性地称呼柔然为蠕蠕。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构建针对柔然人的防御工事。

他可不是守成的主。

神麚二年(429年)拓跋焘亲率禁军北伐,七月破柔然,俘三十余万落,八月败高车,又得数十万落。

柔然被拓跋焘一战打残,北魏俘获了如此多的人口,总得有个地方安置,于是便在漠南设立军镇,并禁止他们随意迁徙。

这条禁令一直持续至今。

此后又不断往六镇迁徙囚徒,以及被征服地区的豪族,终于形成了如今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