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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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本风波起,抉择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二十四。

......

距离太子朱载壡病逝已过去了七天。

让朱载圳没料到的是,自那日之后一切反倒是出奇平静了下来。

至少在景王府内是如此。

虽然朱载圳当日心中生出了紧迫感,不过他也并没有轻易离开景王府。

而是依旧照常在府内祭祀。

且是石辰真的与陶仲文说了此事,只隔了一天后他便带来了陶仲文亲自注释的经文。

且他对朱载圳的态度也是愈发的亲近。

朱载圳明白,这也是双方不用多说的默契。

虽然这些道士或许不会像严党一般,将来直接明面站在自己这块。

但朱载圳也无需他们如此。

只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刻,帮自己做一些事罢了。

至于严世蕃,期间也是又来了一次景王府。

不过这一次朱载圳与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国丧尚未结束。

在这个敏感时期,多做不如不做。

接触便已经足够敏感了。

若是再做更多,定会反受其害。

朱载圳明白这个道理,对于王府开府之事也并没有心急。

也正是因为如此,严世蕃对朱载圳的老道也是愈发的震惊,态度也是不觉间便发生了改变。

同时,朱载圳通过严世蕃也是简单了解了一下如今的局势。

简单来说就是;

明面之上,京城上下依旧平静。

所有人仿佛都在为死去的太子所哀悼。

但暗中的风波....却在慢慢积蓄,庙堂大臣已经察觉到了严世蕃这几日的行程。

只是还没有爆发罢了。

.......

紫禁城,西苑。

没错,嘉靖在经过两天消沉期之后又开始修道了。

甚至都将陶仲文从东宫召了回来,助其修道。

毕竟对于他这种极致的利己主义者,能为了死去的人消沉两天便已然很难得了。

玄极殿内。

随着陶仲文诵完了一篇道经,他看着那“仙台”之上的朱厚熜,顿时便露出了震惊之色。

“帝君道行竟精进如此迅速?”

闻言,朱厚熜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虽然没有感觉到半点的异常,但听到这话他还是立刻便露出了一丝喜色,不过却并没有接话,只是缓缓站了起来。

带着陶仲文便朝着殿外走去。

而殿外,秦福早就已经候在了门前。

见朱厚熜从内走了出来,他立刻便跪在了地上:“奴婢恭贺陛下道行又有精进!”

“你这奴婢...”

朱厚熜微微扬了扬嘴角,十分吃这套,看着陶仲文问道:“又有何事?”

“陛下英明,奴婢就知瞒不过陛下。”

秦福露出了一个十分谄媚的笑容,开口说道:“陛下,昨日小阁老又去了景王府。”

“如今各个臣子对此都是颇为在意。”

“陆指挥使送来了消息....有些大臣相互拜见,似有所图谋。”

秦福直接便将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送来的消息详细的说了一下。

没办法,虽然陆炳也是嘉靖宠信的重臣。

但嘉靖在修道的时候,任何人都不敢前去打扰。

而陆炳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不能一直等在这,只能先将消息告诉秦福。

听到这话,朱厚熜的表情也是顿时便严肃了起来。

那股身为上位者的气势瞬间便涌了出来。

“有所图谋?”

朱厚熜轻声道了一句,不屑一笑:“当年的朕都能压下他们,更何况如今?”

“传召。”

“太子病逝,朕心甚痛,遂行国丧。”

“然国事不可怠慢。”

“告诉他们,明日小朝会,让严嵩和徐阶来见朕。”

言罢,朱厚熜径直离去,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反倒是跟在其身后的陶仲文表情微微有了些许变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帝君,臣有一请。”

“哦?”朱厚熜并没有停下脚步,淡淡开口:“陶真人有话直说便是。”

“臣派去景王府的弟子与臣说...景王颇具修道天资。”

“这两天来,臣也看了看景王的生辰,亦是如此认为。”

陶仲文见朱厚熜渐渐停下来的脚步,强忍着不让自己表情变化,开口说道:“臣想派弟子教导景王修道。”

“我道家先人曾言...子孙之诚亦可反补于先人。”

“想来也能助陛下求得长生..”

朱厚熜紧紧的盯着陶仲文,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是真的信了陶仲文的说辞,当即开口说道:

“我儿确有慧根...”

他犹豫一了一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此事,可。”......

.....

要举行朝会的消息瞬间便在京中上下传开。

顿时便再次引起了一阵波澜。

其实群臣想着朝会已经很久了,毕竟这死去的也只是个太子,哪来的那么多眼泪?

更别说严世蕃两次前往景王府,已经让很多大臣都意识到了大明即将要面对的问题。

——储君之位!

此时,徐府。

“徐师,圣人言:天家无私事,如今太子病逝,我大明储君之位空悬,天下不安,徐师难不成就要这么看着吗?”

“明日既要小朝会,徐师且既记要将此事奏给陛下啊!”

“依我大明皇明祖训,如今裕王年长,还请徐师一定要将此事告知陛下!”

“那严世蕃竟敢接触景王,太子这才刚刚病逝,他要如何,他老子要如何?”

“......”

一声声的喊声不断在书房之内响起,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般的真挚,仿佛是当真为大明所想一般。

徐阶坐在主位之上。

看着眼前群情激昂的众人,表情格外复杂。

作为如今的礼部尚书兼掌翰林院。

其实他的地位在朝中已经不算低了。

但相比于严嵩,支持他的这些人实在是要差了太多。

徐阶其实很想和他们说清楚。

这其中或有不对。

因为以嘉靖的种种过往来看,如今京城上下的气氛他绝对会有所察觉。

这种时候,还要提前告诉群臣要开小朝会了。

且还只召了他们两个人。

徐阶第一时间便觉着这其中或有图谋。

但奈何这些人实在过于年轻。

而他自己也没有将这其中的事完全想明白,所以也根本说不出口。

他是本想着先去问问严嵩的。

毕竟这些时日来,他对严嵩一向支持。

而严嵩比他更了解嘉靖的多。

但奈何这群人还未等他去严府,便直接找了过来。

想着,徐阶也是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诸位放心,本官定会如实上奏给陛下。”

“好,徐尚书大义,我等定会支持!”

一声称赞声瞬间响起。

徐阶看向了那人。

与张居正一样,同为翰林院编修,高拱。

只不过不同是他与这高拱并没有所谓的师徒关系。

但徐阶对其的才能也是颇为看重。

就是性格上...有些过于直率。

徐阶微微摇了摇头,起身道:“诸位先且回复,明日本官定会倾力。”

“好!”

率先开口答话的人仍旧还是高拱。

“徐尚书如此便好。”

“那严世蕃这些天来屡次前往景王府,想来是有那严嵩的意思。”

“严党势大,现如今他们更是想掺和储君之事。”

“徐尚书也可将此事上奏陛下!”

“若是陛下得知,定会罢免严嵩!”

高拱丝毫不顾周围人那诧异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徐阶说道。

闻言,就连徐阶都是一懵。

罢免严嵩?

你这是想直接搞跨严党?

甭说现在人家还没有完全暴露其心思呢...就算暴露了也不一定能直接搬倒严党啊!

随着他与严嵩接触的越来越多。

徐阶现在已经愈发感觉到了自己和严嵩的差距。

至少在对嘉靖的了解方面他实在是差了太多太多。

他一直都在向严嵩学习...

岂能不明白现在怎么可能搬倒严嵩?

他立刻摇了摇头,不过却也并没有多说,他实在是怕这高拱再当众说出来什么更离谱的话。

旋即便直接将人送了出去。

旋即便急匆匆的朝着严府而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严嵩并没有见他,甚至就连严府的大门他都没有进去。

......

次日,天尚未明。

徐阶便早早的起床开始准备接下来的朝会,神色莫名憔悴。

因为没见到严嵩的关系。

他是愈发觉着这次的朝会有所不同,整个人也是愈发的担忧。

其实徐阶并不傻...

相反,这个人颇具政治智慧,不然的话最后也不可能搬倒严嵩。

但此时的他确实还嫩了一些...

而且人就是这样,有些时候过于纠结就愈发的想不清楚其中的干系。

整整一夜,徐阶都一直是这个状态,根本没怎么休息好。

但眼看着时辰已经快到了。

他无论再怎么纠结也只能准备前去西苑。

嘉靖朝的朝会与所有朝的都不同。

朱厚熜不会召见很多的大臣,甚至就连六部尚书他都轻易不会见。

他只会召见自己的心腹。

也正是因为如此,但凡能进西苑拜见嘉靖的大臣地位都颇为的非凡,很多人都梦想着能够前去西苑。

但徐阶此时却只觉着心累。

下面那些人想要他帮着开口,而上面的那位他更是还不能将其心思看透。

他夹在中间,自然难办。

但他又不能不办。

若是不办的话...那他可要真的失了人心,届时便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就这么思索之间,徐阶上了马车,缓缓的朝着紫禁城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的关系。

徐阶只感觉今天的天气要比前些时日还要更冷一些,冷的他一点困意都生不出来。

就在这恍恍惚惚之间,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徐阶刚一下车。

便立刻看到了等在宫门之外的严嵩。

他顿时便精神了过来,连忙走上前行礼:“拜见严阁老。”

严嵩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

见状,本欲再问问的徐阶不由得也只感语塞,只能默默的站在一旁。

不多时。

秦福的身影终于是从西苑内走了出来。

因为国丧的关系,秦福的脸上并没有带着以往的笑容,刚一出门便对两人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严阁老,徐尚书。”

“请。”

严嵩仍旧平静,但徐阶却是愈发的紧张。

默默的跟在秦福与严嵩身后,缓缓的走进了西苑之内。

此刻天色才渐渐亮了起来。

但是这西苑之内的防守却仍旧严格,哪怕是严嵩和徐阶都要先行搜身才可入内。

两人就这样跟随着秦福来到太高玄殿。

还未等踏入殿门。

徐阶便注意到了此时殿内除了嘉靖之外竟然还有一人。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

而嘉靖则是坐在上位,满脸悲痛之色的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瞬间,徐阶只感觉自己愈发紧张。

他不敢多看,跟着秦福严嵩两人,径直走进了殿内,连忙行礼。

“臣,严嵩拜见陛下。”

“臣,徐阶拜见陛下。”

两人相继开口,旋即齐声问道:“叩问陛下圣躬金安。”

两人这一套配合的十分熟练。

坐在上位的朱厚熜,瞬间便看向了他们,如同一只醒来的雄狮一般,冷声开口:“朕的儿子死了!”

“又何来躬安一说?”

严嵩徐阶两人跪在地上,不敢搭话。

朱厚熜就这样看了他们几眼,沉吟了片刻,这才再次淡淡开口:“起来吧。”

“国事不可废。”

“你二人是我大明重臣,无需如此。”

“谢陛下。”

两人齐齐称谢,缓缓站了起来。

朱厚熜的表情仍是带着一股悲痛之色,待两人刚起身后便立刻开口:“朕听闻,这几日来京中上下群臣有些不宁。”

“你们两个可知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徐阶只感觉自己的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明明是低着头,但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嘉靖那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神。

严嵩的表情倒是十分平静,似乎是早有预料,直接走上前了几步,躬身说道:“陛下,臣听闻....是因为臣的儿子去探望了景王。”

“哦?”

“陛下,臣的儿子严世蕃听闻景王殿下之举,心生敬仰,所以这才去拜见。”

“还请陛下放心,臣回去便会训斥他,让他切莫再去寻景王,届时群臣定安。”

严嵩的表情没有半点慌张。

他早就已经猜出了这次小朝会的目的。

群臣因严世蕃的举动所不安,嘉靖单单只召见他与徐阶二人。

此举无疑就是要把群臣的所有心思都统一在他们两人身上。

这样便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削弱了群臣的锐气。

且此举,若是讨论不出来个结果,群臣也会觉着他们没说清楚,对他们二人生隙,将所有压力分到他们身上。

这便是今天这个小朝会的核心目的。

而严嵩也清楚。

那些会严世蕃去见景王敏感的人绝不会去找他,绝对会是身为礼部尚书且有着不错名声的徐阶。

而他今日的任务则是要为嘉靖挡住剩下多余的风雨。

他早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自是无所畏惧。

果然,不出严嵩所料。

他话音才刚落。

朱厚熜的声音便直接响了起来。

“不必。”

“朕的儿子有德,让臣子敬佩拜见又有何不可?”

朱厚熜淡淡的开口,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徐阶:“此事若真是如此,说开了不就行了。”

“徐尚书..你以为呢?”

他的语气极轻,但在徐阶耳中听起来却完全不同。

送命题!

嘉靖一向喜欢如此。

群臣想让他代表上奏立储,而嘉靖想让他自己直接将此事压下去。

选择群臣能有名声,更能让士子追随。

选择皇帝...则是官途通达。

这可以说是嘉靖朝每一届礼部尚书都要面对的局面。

当初的张璁,夏言乃至于严嵩都做出了对应的抉择。

那就是是否能为了他嘉靖的目的而放下一切!

而现在...似乎要轮到他了。

一滴滴的冷汗瞬间便冒了出来,就这么短短刹那之间,徐阶的手便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严嵩在这一刻也是立刻看向了徐阶,表情仍旧淡定。

整个太高玄殿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

徐阶站在原地,表情僵硬,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至片刻之后。

他的表情终是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做出了某些决定。

旋即深吸了一口气后,便缓缓向前走来,认真的朝着朱厚熜行了一礼。

“陛下。”

“臣,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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