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少女心事
“我......我......惠理.......”
枝源八云很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里的词汇始终吐不出来，脑子里只发出嗡嗡的声响，好似有无数的蚊虫在耳边乱飞。
“别乱走！一转头你就不见——”
二阶堂宗岩的话还没说完，手电筒便往下照。
在略显冷白的电筒灯光下，他看见了断崖下有一团奇怪的物体。
“这是什么？”
他蹲下身，把手电筒的照明模式调成广域，枝源八云终于敢再壮起胆子再看去，却发现哪儿有二阶堂惠理的影子。
枝源八云瞬间明白，他看见的是男孩死亡时的「寄影」。
“快！你们快过来！”二阶堂宗岩的声音撞击着黑夜。
◇
“有梦想真好啊，漫画家都能赚很多钱的，而且这东西在哪里都能画。”
在二阶堂家里，枝源绘雪一边洗碗一边说，
“不像八云，我问他的梦想是什么，他就说不清楚不知道，以后再定，对人生太消极了。”
“嗯......八云他学习好，以后做什么都一定会很厉害的。”
二阶堂惠理每日例行用先温毛巾擦拭着双腿，再双手撑在一张椅子上，深吸了口气，再把肺部里的空气吐出去。
因为长时间坐轮椅无法行走，会导致双腿肌肉萎缩，腿会因此变得很细很难看，所以坚持锻炼成为了二阶堂惠理的日常。
锻炼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从轮椅转移到地上，再从地上转移到轮椅上。
枝源绘雪停下洗碗，转过身看着她。
“没事啦，姑妈你不用盯着我的。”
“没问题吗？”
“我练这个好几年了，不会出问题的。”
二阶堂惠理的小脸挤出一抹在使力的笑，她双脚踩在软垫上，一只手撑着椅子，一只手抓住轮椅，臀部再缓缓挪动离开座位。
臀部浮空的一瞬间，她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但还是依托着双臂，整个人坐在软垫上。
“呼.......呼.......”
二阶堂惠理粗喘着气，看着自己的腿就像新出生的梅花鹿一样软塌塌的，便用双手扶住，像体育坐一样并拢。
她对着枝源绘雪苦笑一下，又撑住身体，重新坐到轮椅上。
这样的动作来回重复几次，今日的锻炼就算完成了。
父亲曾经给她买了一台低频脉冲神经的电疗康复按摩仪器。
那东西电流强度小点还能勉强接受，强度高点会疼到哭出来，现在二阶堂惠理一看见电疗仪器就怕。
索性让父亲退掉，自己来锻炼。
枝源绘雪端来热水盆说：
“你要多泡泡脚，这对下半身的气血流通会好点。”
“谢谢姑妈~~~”
二阶堂惠理笑着道谢，将双脚放进温水里浸泡。
长时间的锻炼还是无法避免肌肉萎缩，再这样下去，裙子和短裤在外出的时候都不能穿了……
泡了三分钟，她就将脚擦拭干净，将裤脚卷下。
“姑妈，我先上去休息了。”
“我带你上去。”
“不用，有装置的，可方便了。”
“哦，现在的高科技真厉害。”
“嗯。”
说是高科技，其实只是一个安装在楼梯扶手的电动楼道座椅，坐上去启动就能慢慢地往上挪动。
二阶堂惠理撑着身体坐上去，电动轮椅就放在楼下，楼上还停着一辆手动轮椅。
坐上轮椅回到房间，像往日一样上锁房门，再趴在床上。
洗澡的话.......需要等会儿再洗........
二阶堂惠理眨了眨眼睛，之所以有梦想，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坚强到有那能耐去看见未来。
漫画确实给予了她莫大的安慰。
但奈何却没什么艺术细胞，只会一个劲地往漫画里写台词，结果台词太多了，把画面都占了不少，实在过于难看。
给一些报社投的稿，也全数给退了回来。
但还是不停地画，不停地被拒，因为除此之外，二阶堂惠理已经找不到任何能做的，并且有意义的事情了。
二阶堂理惠的半张脸埋在被褥里，从鬓角落下的发丝切割开她的视线。
窗外一片漆黑，如同倒扣的碗将这里罩住。
“我想.......我就算明天就死掉了也不会后悔的。”
当然这不是说自己过上了很璀璨美满的人生，只是对未来好像也没什么期盼，未来根本无足轻重........
话虽然这样，但自己也不想寻死，也不想遭受痛苦，如果能在饿的时候吃到好食物，也会感到幸福。
想得再多，目前的自己在学校里，也没有优秀到能申请奖学金的地步。
如果今后真的想读大学该怎么办？
要不，助学贷款？
不行，那个实在不敢去碰，学完家里还不起就完蛋了。
可能高中毕业真的要去找个工作了......可是又能找什么呢.......
二阶堂惠理翻了个身，将双臂伸展到最长，不知哪儿的冷气窜进腋下。
她能感受到腋下有一抹汗液在流出，那异样感，甚至一路下滑，浸入了她的内衣束带。
这很邋遢，但现在不想动。
成年后，父亲还会给自己学费和零花钱吗？
他在这些年已经把家务做到了近乎完美的程度，然后会精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甚至开始喝起了早就戒掉的酒。
这又能持续多久呢？
即便是短短两年后的未来都无法看清，二阶堂惠理阖上眼睛长吁了口气，伸出手摸着数年没好的双腿。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要承受这些事情啊？每次想到这里都哭得一塌糊涂，可是哭鼻子又有什么用呢？
哎，还是好好想想吧。
窗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疲怠感弥漫在空气中，冷白色的灯光将手背肌肤的褶皱，照的无比清晰。
“啊.......不想长大啊........”
——「总之.......你的味道很怀念......」
——「惠理不一样的」
浓绀色的夜空和更为昏暗的漆黑海面在心中舒展开来，枝源八云那时的话，和风一样平稳，撩拨着她的心。
“小云.......”
二阶堂惠理在床上蜷缩着身体。
脑海中浮现着枝源八云的身影，她仿佛能感知到细胞都在因其喜悦颤动。
就像身体宛如埋入了千万响的烟花，失控地在空壳内轮番炸响，尽是欢喜的碎屑。
不知何时成了这样的女孩
当即将从幻想中转回现实，她忽然听见了楼下门外从轻渐重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