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猫瞳中的「自己」（4000+二合一）

这一晚，清野流歌还是在梦中无法感触到脚踏实地的感觉。

陷入梦境，又是那个灿绿的草原，和坐落在其中的废弃集装箱，只不过在不经意间，这里变成了一尘不染的白色田野。

每当风起，雪花便会喧嚣地翻腾起波浪，但抚去头顶上的雪渍时，却发现这并不是雪，这就像是蒲公英的绒毛，纷纷扬扬。

她在一尘不染、无比平整的白色花田上留不下丝毫足迹，但脚踩碎屑的沙沙声响却不绝于耳。

清野流歌本以为来到集装箱又会发现「自己」，结果里头并没有「自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蜷缩着身体，彷如陷入酣睡的黑猫。

黑猫似乎听见了些许动静，它慢悠悠的抬起头，睁开眼睛露出圆黑的瞳孔。

清野流歌这才发现，它并不是黑猫，而是一只暹罗猫。

只是它的脸实在是太黑了，就像在煤矿里工作了一整日的劳工，只有胸膛连着脖颈是稍白的。

“.......哪来的猫？”

就在这时，漆黑的、宛如烟气般的浊流自暹罗猫的周围散发开来，它的四肢、躯体、额头，凡是肌肤之下都有无数条似乎生命般的线条在窜动。

它的喉咙中发出无声的长鸣，嘴盆处生长着一排长毛的尖锐牙齿，旁边悬挂着数十条白色触须。

它好像......变成一只体型高大的老虎.......只要再大一点，就能把这个废弃集装箱给撑破。

清野流歌只在动物园内见过老虎，只不过动物园里的老虎各个都显得懒散至极，要么就出现刻板行为走来走去，更何况还有各种保护设施围着，她也从不会感到害怕。

但眼前的庞大身躯，比她在电视剧的非洲草原上看见的都大，就像一头从出生就在疯狂补充蛋白质的大猫。

清野流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什么上一次梦见的是「自己」，这一次梦见的竟然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但让她奇怪的是，内心的惊恐在一瞬间就仿佛坠入了深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格外的安详。

清野流歌有些吃惊，眼前的「怪猫」并没有对她张牙舞爪，她本能地觉得，眼前的这个「怪猫」，能和她轻而易举地融为一体。

话说回来......它的鼻子怎么那么像某个电动车厂商的标志呢？清野流歌心想，忽然就笑出声来。

她伸出手触摸着「怪猫」的鼻子，在那一瞬间，仿佛是一种回归，那是最原始的状态。

整个世界突然崩塌，就连废弃集装箱都开始分崩离析，哪儿都散发着蒙蒙的亮光。

清野流歌从上而下地降落，呼啸的风声和云朵宛如构成了巨大的台风，她处在中心，耳畔是急速穿梭的水流声。

「怪猫」一口，将她吞进肚子里。

于是，橘子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和空调外机的声音全都回来了——

清野流歌从梦中睁开眼睛，有什么小小的东西正趴在窗户上，望着她的眼瞳正闪着淡薄的光。

她现在倒是吓了一跳，急忙打开床头的灯。

在窗沿上趴着的，竟然是一只体态匀称的暹罗猫，它正端庄地将前肢揣进下腹里，静静地望着她。

清野流歌难掩震惊，她匆匆地从床上下来，连拖鞋都忘记穿，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

窗外冷白色的路灯光晕下，隐约环绕着无数飞虫，连一声蝉鸣都没有，对面房屋的棱角与小巷里的边角轮廓，映入她的眼帘。

夜告诉她，已经很深了。

空调发出了「轰隆隆」的异响，这玩意儿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次像挖掘机挖隧道一样的声音，制冷效果放在十六度也是差到离谱，

“怎么会.......”

清野流歌不敢太靠近这只暹罗猫，虽然它乍看很可爱，但结合梦境，她并不觉得这只猫是善类。

它又是怎么进来的？明明窗户和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喵——？”

清野流歌下意识用疑问句对着猫喊了一声，甚至期望它能听懂这句话并做出回应。

然而它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未做出任何表示，若无其事地舔了舔被挪出的前肢。

清野流歌顿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不是......我在想些什么呢？如果猫言真那么好懂就好了。

不过.......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猫呢？

清野流歌小心翼翼地朝着它伸出手，可是它却突然间站起来，把她吓得缩了回去。

她想尽办法错过身，将窗户打开看看它会不会跑走。

三米对于猫来说应该是个安全的高度吧？她想到。

结果这只暹罗猫压根没有要跑走的心思，眼瞳却始终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唔.......”清野流歌轻轻地咬住下唇，喉咙里发出宛如娇嗔般的，想求它赶紧走的呻吟声。

她凝望着暹罗猫的瞳孔，却忽然发现它的眼睛似乎和其他猫的不一样，好像有什么景物在流动。

此时的好奇心胜过了一切，清野流歌微微走上前，更加细心地目视着它的眼眸。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房间，梳妆台有着几瓶廉价的护肤品，书架上摆放着她从未看过的漫画，在墙壁的角落放着一架孤零零的轮椅。

房间内很是平静，这里有着柔和的沉默以及月光，仿佛清野流歌真的置于其中一般。

这里是......二阶堂惠理的房间？

就在清野流歌诧异的时候，一个人推开了房门，竟然是枝源八云。

他换上了一副睡衣，先是站在房门口，像是在心中打量着什么，之后便直接进入了惠理的房间，并躺在了少女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枝源八云在床上轻轻地抽动着，就像微光扑朔的草地，传来一片低低的窸窣声。

即使房间里只有月亮的光，一片昏暗，但那急促的呼吸声，也能让清野流歌意识到他正在流泪。

也是......她想，如果说精神和肉体上受到伤害最深的人是谁，那么一定是枝源八云，就算偷偷哭泣也不会被人瞧不起，不如........

就在这时，她看见枝源八云从床上下来了，急匆匆地去往了卫生间。

等等.......

鼓起来的.......

那是......

什么东西.......？

清野流歌的呼吸都停了片刻，光润的脸颊突然紧绷，显得一点莫名其妙的拘束，随后，小脸蓦地红了起来。

虽然平时没接触，但每次上网的时候，不小心点入某些网站时，总会突然蹦出来一些东西，想看不到也不行。

她知晓枝源八云发生了什么。

少女像一个偷窥别人，结果发现隐私秘密的坏孩子，急忙从猫的眼瞳中抽离，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捂住脸。

清野流歌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几秒前还对枝源八云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可现在.......竟、竟然......

他竟然在惠理的房间里做这种事情！自己真是白同情了！

一想到这里，清野流歌愈发感觉头脑发胀，鲜润的红色在她的脖颈处镶上了一道樱边。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掉入红酒里的句子，在羞涩色映红的海水中，逐渐下沉。

“唔——！”

清野流歌懊悔地蹲在地上一阵呻吟，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不对......如果自己也有错的话........那，那这只猫也有错........

她倏然对窗沿上的猫投去幽怨的目光，但是那只猫却不为所动，径直从窗沿上跳下去，极其敏捷地跃到少女的床铺上，蜷缩成团阖眼睡觉。

清野流歌抿了抿嘴，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可惜，但这个邪恶想法被她连忙抛到脑后，出门去敲绘莉尚香的房门。

绘莉尚香还睡得朦朦胧胧，就被清野流歌拉着带到了房间里。

“你这么大还怕一个人睡觉？”绘莉尚香的手伸入睡衣的下摆，轻轻摸着着小腹。

清野流歌很是无语地说道：

“说了不是，我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猫。”

“诶？”绘莉尚香望着正在床上睡觉的猫，一脸惊奇地说，“清野，你什么时候养暹罗猫了？”

“是突然出现的。”

清野流歌将做梦的事情说了出来，同时还将枝源八云的隐私深深埋葬在心里，只说出能通过猫的眼瞳窥见枝源八云在休息。

“神奇！”绘莉尚香难以置信地跪在地板上，双臂撑着床望着暹罗猫说，“这么可爱，它是神明？还是怪物？”

清野流歌有些迷茫地说道：

“我不清楚......你跟着枝源父亲那么久，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或许是听出了少女话语中的揶揄，绘莉尚香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凝视着她说道：

“这个国家的妖魔鬼怪多了去，通常神怪是只属于个人或者小集体的事物，而在西稚岛和常室岛上，是绝对没有和「猫」有关联的神怪。”

“一个都没有？”

“当然都没有，如果有的话，岛上起码会有一两本有关于「猫」神怪的记载，可这些都没有。”

这时，床上的暹罗猫开始舒展着身姿，慵懒的像极了数字1。

如果清野流歌没窥视它眼瞳的话，那么这简直就是一只普通的猫，而且从毛发和体态上来看，还不是一只流浪猫。

“它看上去只有一岁呢，身体很好。”绘莉尚香观察道。

清野流歌知道猫的一岁，差不多就等于人类的十五岁。

“你现在还能看见什么吗？”绘莉尚香问道。

“不行了。”清野流歌说。

“嗯......好吧。”绘莉尚香站起身双手叉腰说，“你今晚和它一起睡？”

清野流歌的目光闪烁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她的第六感能感觉到这只猫不会伤害自己，甚至能听从自己的指使。

对了！她突然想到，如果它真的都听自己的话，那今后岂不是能看见很多她平日中看不见的事情？

说不定能看见一些，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一想到这儿，清野流歌的心情就变得愈发激动起来，曾经难以实现的事情，如今却近在眼前！

“猫猫？过来？”

不清楚它叫什么，索性先叫它猫猫好了。

暹罗猫抬起头睁开眼睛，踱步来到清野流歌的身前，再乖乖坐下。

“哇，它能听懂你讲话？”

“不......不清楚，可能是巧合？”清野流歌怀着试探的心情继续说道，“猫猫，露出肚皮。”

猫像是完全能听懂她的话，翻了个肚皮，还是一只母猫。

“真的能听懂啊？！”绘莉尚香顿时来了兴致，笑嘻嘻地说道，“猫猫，瞄一声~~”

然而暹罗猫却完全不理会她，只是一直盯着清野流歌。

“我以前听说过暹罗猫很粘人，但不会只盯着一个人吧？”绘莉尚香有些郁闷地别着嘴。

“可能是巧合。”清野流歌也无法说清其中缘故。

绘莉尚香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开口说道：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的「巧合」吗？只要太阳离地球再近一些我们就能变成黑炭，月亮再近一些就能撞上地球，离远一点就会脱离地球，这难道是「巧合」？每个「巧合」都需要很长时间来抵达临界点，这只猫可能早早就认识你。”

清野流歌开始思考，她在梦境里遇见了这只猫，而上次在梦境中的「自己」却不见所踪。

难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猫？这听上去也太匪夷所思了。

就在这时，如墨一般的漆黑覆盖着猫的瞳孔，像海潮一般流淌而过。

清野流歌惊愕地屏住了呼吸，在那流淌的水波过后，映照在猫瞳中的，是一具蜷缩着的身体，周围尽是猫瞳的黑色深邃。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陷入酣睡的「自己」，但与上次相遇的氛围不同，猫瞳中的少女显得更加的骇人，浑身散发着难以靠近的气息。

仿佛只要她一醒过来，西稚和常室，都将不复存在。

什么情况.......

“嗯？你看见了什么？”绘莉尚香见她脸色苍白，于是张口询问。

清野流歌纤细的喉咙动了动，绘莉尚香似乎看不见，难道只有自己能看见猫瞳中的一切？

“看见了......一个人在猫的眼睛里。”

少女终于开口了，轻飘飘的声音落入绘莉尚香的耳中，她不可思议地凑上前仔细看，却还是只能看见猫瞳中倒映着的两人。

“......我看不见啊？”

“我知道，这似乎只有我才能看见。”清野流歌说。

“有危险吗？”绘莉尚香忧心忡忡地问道。

清野流歌不敢早早断言，如果梦境是真的，那么这只猫有敌意，早就变成那一头凶猛的「怪猫」，哪儿还会在这里撒娇一般的翻肚皮。

可能一切，都需要等猫瞳中的少女醒来才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