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再遇
月光洒满医院的庭院,远处的树林栽着银色的光华,林间烘出的一大片黑影,如同被镇压了般趴在那里。
在枝源八云的印象中,医院是二十四小时运转,从不歇业的。
从小,两层楼高的西稚医院在他心中也秉持着这种印象,哪怕在午夜时分来,人也多得离谱。
当时如果不是因为调月汐莉在这里,他自然是一刻也不愿意待在医院里。
只不过现在的西稚医院,隐约打破了幼时为它在脑海中构筑的模样。
漆黑的医院宛如沉潜于无声与静止之墓,唯有院外的庭院稀稀落落亮着几盏灯,树梢上俏立着几抹黑影。
风一吹,便振翅飞走了。
几乎没有病人,这对于私立医院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营业,倒闭只是时间问题。
在闲聊期间,枝源八云知道男生叫白鲸春草,女生是四宫巡,两人都还在东京上大二,趁着暑假来这里游玩。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他问道。
“简单啊,白天的时候以生病的借口进来,然后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鲸春草完全没意识到这其实过于冒犯,很是得意地说道,
“这里的人还真挺笨的,竟然就这样让我们两个人留下来了。”
西稚医院的人恐怕只是想不到,有人会这么无聊吧.......
“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医院有什么好探险的?”枝源八云继续问道。
平常关于医院惊魂的故事看多了?专门过来找刺激?
四宫巡故作玄虚地咳嗽了一声,用严肃的口吻说道:
“小弟弟,你不知道?这里有一个被诅咒了的婴孩,姐姐我啊,是来探秘的!”
如果是在从前,枝源八云可能想都不想,觉得这完全是岛民闲的没事而造出的流言蜚语。
可他从入岛到现在,经历了很多令他无比震撼的事,已经不得不将这些「诅咒传言」放在心上。
甚至,已经将这个当成事实来看待。
“那你们找到了吗?”枝源八云问。
白鲸春草只能苦笑一声:
“我们觉得既然那婴孩已经死了,那一定会存在停尸间,但只找到了你.......”
“你们胆子都这么小,怎么还想着做这种事情?”枝源八云很是郁闷地问道。
“嗯......这该怎么说呢......”
四宫巡手抵着下巴,微微歪着头解释道,
“就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自己如果动身去探索的话,心里就会有一种微妙的兴奋和期待感,很想看到有不同寻常的事物在自己眼前发生,就是这种激动的心情驱使我们来的。”
枝源八云不知该如何评判,但他能多少猜到,这两人在现实中可能没有面临到难题,甚至渴望脱离目前平庸且毫无刺激的生活。
学业、金钱、人际、家庭、伴侣、工作、未来规划.......
人生中潜藏着数不胜数的妖魔鬼怪,大多数人光应对这些就累的喘不过气,哪儿还有空跑大老远去寻找激动的心情。
只不过也有种说法,「寻找」才是缓和累的方式。
同时,枝源八云好奇地想知道,他们这份激动的心情到底有何保障。
因为幻想与诅咒,如果真的成真了呢?
“如果这个诅咒是真的呢?你们该怎么办?”他问。
“所以我们带了这些道具过来。”白鲸春草甩了甩书包,夸耀似地说道,“我们做足了功课。”
做足了功课?
“你们就用这些莫名其妙的道具?”枝源八云的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真能有用?”
他的疑问反倒将白鲸春草给搞不自信了,他紧绷着一张脸,啐了口唾沫说:
“应该......有用吧?你听我说,我玩「恐鬼症」的时候,这些玩意儿可灵了,一试一个准。当今鬼怪都怕这些东西。”
.......但那只是一种游戏吧?
枝源八云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虽然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不值得提倡,但毕竟刚才他们的反应,就足够丢人了。
三人走到医院一楼侧边,印象中,只要再往前走,就能抵达侧门。
枝源八云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还不知道母亲和惠理,还有舅舅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想到这里,他便开始心急如焚,母亲本来就有一些郁抑症,再来这么一遭,应激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医院内没有多余的灯光,只剩下黯淡的月辉,勉强透过窗户照亮狭长走廊的几个角。
每个病房内,都如同有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异生物,蠢蠢欲动。
枝源八云没想到,冷清医院的晚上,会是这么阴森可怕,影视作品里果然不骗他。
“这个医院真的好冷清.......”四宫巡有些害怕地挽着白鲸春草的手臂。
“毕竟闹出那种事,谁还敢过来,听说很多病人这些天都连忙迁出了。”白鲸春草说。
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已经人尽皆知了,果然岛上的秘密暴露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枝源八云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趁着月光的照耀,他发现有一道看上去轮廓纤瘦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微微眯着眼睛,好像亲眼目睹了隐藏在黑暗一角的冰山,正在浮出海面,内心充满着惊骇与胆寒。
“惠、惠理.......”
映入眼帘的是不知为何出现在医院中的二阶堂惠理,她本人似乎也对枝源八云的出现感到惊奇。
“八云?”
二阶堂惠理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他还惊讶。
这让枝源八云也从中知道,她来医院的目的并不是自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复活。
“你没死——?”
二阶堂惠理抬起头,望向窗外遮挡住月亮的那一片云,之后歪了歪头说,
“不.......你是又活了吧?”
直接被她猜中,让枝源八云的呼吸下意识地加快,侧腹看见她的瞬间就隐隐约约产生幻痛,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骚动着他的耳郭。
“诶?你们认识吗?”
白鲸春草还以为眼前的女孩是他同伴,随即问道,
“也是来搞那种课题的?你们念高几?为什么看上去和我们一样闲?”
二阶堂惠理冷眼瞥了他一眼,接着继续望向枝源八云说:
“八云,病痨鬼不让你死,我不知道开心还是难过,开心的是你还活着,难过的是你还活着。”
夜晚的大海比天空还要黑暗,如同一个能将世界都吞入其中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