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帝国的阴影
时隔两天半，在铁拳帮打手的隐秘保护下，李维克回到了自己在皮尔特沃夫大学的家属公寓楼下。
抬头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阳光，李维克回想这两天在底城的生活，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就不说别的只说生活环境，上城与底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只在底城生活了两天半就差点忘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太阳，
难怪底城的人民在闹独立，换作是他，如果不是女儿生病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让女儿生活在底城的。
小小的共情了一下底城人，李维克走进楼道直上三楼，
驻足在门口，用钥匙打开门，正厅坐着的却不是自己的学生塔玛拉。
偏偏李维克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的情绪。
皮尔特沃夫的现任警长，执法官领袖格雷森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面容严肃，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
“李维克博士，你想的没错，你的学生塔玛拉的确是间谍，已经可以确定，她是诺克萨斯派来的战争石匠。”
“战争石匠啊，果然，她的目标是我。”
李维克轻吐一口气，面色感激地上前与格雷森握手，紧接着回屋探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女儿，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轻轻合上门。
转过身的一瞬间，男人又恢复到了冰冷而理智的状态，只是与平时相比，他对格雷森的态度要好上几分。
男人倒了两杯白开水，坐到了干练女警长的身边。
“我一直都觉得塔玛拉优秀的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学生，她对自己太严格了，就像是有什么逼迫着她前进一样，正是这一点让我起了疑心。”
格雷森却是摇摇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李维克博士，光靠这一点可揪不出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
每一批输送过来的战争石匠都是经过严格选拔的，人种习俗、语言文化和社会环境，诺克萨斯都会挑选出最适合也最善于伪装的间谍跨海而来。
普遍意义上，
上进，勤奋而具有天赋的皮尔特沃夫大学学生只会得到各个家族的青睐，从而进入涉及到核心机密的社交圈，
毕竟在上城，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进步之人’。
许多商人家族正是因此而泄露了核心技术图纸，
塔玛拉能潜伏在大学这么多年而没有泄露身份，绝对是有一套完善的间谍行动准则。”
“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个所以然，那就是感觉吧。”
李维克低下头，回忆着自己与塔玛拉的相处经历。
“她的确对我的女儿很好，也很真诚，但我能感觉到，她不是为我的女儿而来，
她看向我的目光中一直都有所图谋，偏偏她却没有跟我讲任何条件，正是这一点让我感到了不安，这次出远门，这种感觉尤为清晰。”
格雷森倾佩地看着李维克。
“李维克博士，你的感觉拯救了你的女儿，
如果你没有去皮尔特沃夫执法官警署备案，我是不会刻意安排执法官来你家盯梢的，到时候你的女儿就会被塔玛拉劫走。”
“然后诺克萨斯人就会用我的女儿要挟我为他们工作。”
格雷森叹了口气，有些出神。
“是啊，诺克萨斯帝国才刚刚在入侵德玛西亚王国的行动上遭遇了挫折，
没人能想到，才不过几年的时间，诺克萨斯帝国就再次蠢蠢欲动，
今年才过去一半，通过皮尔特沃夫海关运往血崖的军备就比去年一整年要高出三倍有余。
除了他们的皇帝达克威尔之外，没人知道诺克萨斯帝国的军队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
李维克自嘲一笑。
“好像祖安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诺克萨斯的一个帝国行省大，至少不用担心他们攻打我们这个小地方，”
格雷森有些黯然地点头。
“不攻打咱们这里不是因为小，而是因为咱们这里有价值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战争石匠偷完了，进攻我们只会造成混乱，有害无利。
像塔玛拉那样的间谍数不胜数防不胜防，偏偏我们就算是抓住了他们，也只能将他们驱逐出境，不然就真的得罪了诺克萨斯，
得罪诺克萨斯的后果没人能承担的起。”
顿了顿，格雷森的脑海中浮现出米达尔达议员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虽然延迟了一段时间，但米尔达尔家族来自于诺克萨斯帝国的大人物终归是要踏上皮尔特沃夫土地的，好像是叫什么铁血狼母，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她作为皮尔特沃夫明面上的暴力机构最高领袖，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请人家过来，毕竟自己的顶头上司米达尔达议员本就是属于诺克萨斯的势力派系，腰杆子哪能直的起来。
想一想也真是有够屈辱的，
难怪马尔福老警长年龄越大越往是保守，
面对这重重的压力，想要挺着胸膛说话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北面的大陆上，许多地方连这屈辱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不是米达尔达家族居中斡旋，减缓了诺克萨斯的敌意，怕是上下两城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诺克萨斯吞进了肚子里。
估计在帝国皇帝达克威尔的桌子上，皮尔特沃夫早就并入了诺克萨斯帝国的势力版图了。
想到这里，格雷森自嘲一笑。
“若不是诺克萨斯人对精工机械不感兴趣，哪里轮得到我们给诺克萨斯生产军备，
他们也知道只有保持独立的皮尔特沃夫才是一只能源源不断孵化金蛋的母鸡，占领这里就相当于扼杀了创造力。”
李维克点头表示认同。
“格雷森警长，那些被驱逐出境的间谍还会再偷偷返回来吗？”
“那倒是没有，在这一点上诺克萨斯还是挺讲规矩的，只要是被发现的间谍，就再也不会出现在皮尔特沃夫，所以间谍抓一个少一个，总归是能起到些作用的。”
有句话格雷森没说，主要是说出来太丧气。
诺克萨斯帝国估计是把皮尔特沃夫当成磨练菜鸟间谍的地方了。
一心沉醉于科研之中的李维克并不像格雷森知道的那么多，但他也能从格雷森的话语中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力。
摆出证据抓住间谍，人赃并获的情况下却只能恭送人家出国，
诺克萨斯，真是霸道。
“守规矩的庞大帝国……真是令人感到畏惧。”
格雷森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与李维克握手。
“不说这个了……
李维克博士，你的检举让我们的城市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份安全，我代表皮尔特沃夫的人民向你表示感谢。”
李维克严肃回应。
“格雷森警长，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执法官也保护了我的女儿，是我应该感谢您才对。”
“那既然博士你已经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女团聚了，金发小公主可是很想念她的爸爸呢。”
等到格雷森离开了公寓，李维克才恢复了温柔的小脸，放慢脚步回到女儿的床边，
却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天使一般美丽的小脸看上去有些黯然。
“爸爸，塔玛拉姐姐真的是坏人吗？”
想要保留女儿心中的纯真与善良，李维克却无法开口欺骗女儿，就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小姑娘脸上多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忧伤。
“塔玛拉姐姐说要带安娜去诺克萨斯治病，她说诺克萨斯的魔法能治愈安娜，这样安娜就不用给爸爸添麻烦了，
她说等安娜治好了病，爸爸就可以把全部精力放在种出稻谷杀死害虫的研究上，让更多人吃饱肚子。
爸爸，塔玛拉姐姐是在骗安娜吗？”
男人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如果诺克萨斯真的治好了小安娜，那自己研发的‘杀虫剂’只怕杀的是人。
看着自己的爸爸，奥莉安娜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迷茫之色。
男人开口了。
“她或许没有欺骗安娜，但爸爸不相信她，
如果她亲口把这些话爸爸说，爸爸才会相信她，那个时候爸爸可能会带你和塔玛拉姐姐一起去诺克萨斯，
但塔玛拉却要在爸爸离开安娜身边的时候就要带安娜走，那她就是个坏人。”
奥莉安娜懵懂地点点头，心中少了几分对塔玛拉姐姐的愧疚之意。
她虽然不太懂，但如果爸爸这样说了，那准没错！
看到了李维克脸上藏不住的愤懑与彷徨，小姑娘选择转移话题。
“那爸爸这几天去底城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暂时按捺下了前往诺克萨斯拯救女儿的想法，李维克坐在床头的凳子上，握住女儿的小手。
“爸爸给小安娜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新家，或许小安娜还能交到新的朋友呢。”
话虽如此，想到男孩的情况之后，李维克又多了几分隐忧。
那小子虽是个病痨子，但容貌清秀气质成熟稳重，小小年纪就挺有女人缘，说话做事自带一股子‘爹’味儿，估计会很受女儿喜欢，
话说，那小子不会给自己的小天使拐跑吧？
一个病痨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小天使？
这样想着，李维克俨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女儿的身体比病痨子还要糟糕。
至少病痨子还能下地走两步呢。
“爸爸？我能交到新朋友吗？”
男人目光闪烁，挠了挠本来就有些‘秃出’的脑袋顶，神色阴晴不定。
“不……”
小姑娘歪着脑袋，海蓝色的剔透眸子满是疑惑，声音可爱至极。
“不？”
男人绷着脸。
“不太好说，要不还是别让那小子来了。”
奥莉安娜：？
能让爸爸露出这副纠结的表情，新朋友好像很厉害呀！
……
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冷颤，靠在海闸大桥的堤坝栏杆上，李维斯迎着咸湿清新的微风，眺望着远方的碧波大海。
一艘疑似混合了皮尔特沃夫机械工艺，桥上悬挂着血红色战旗的大型蒸汽帆船从东边而来，
伴随着桥头喇叭的警报声，被执法官紧急疏散一空的海闸大桥居中而断，钢缆拉动，桥体向上吊挂而起，为蒸汽帆船的高桅杆腾出足够的通过空间。
蒸汽帆船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缓慢而威严地驶过海闸，向西方飘摇而去。
等到蒸汽帆船离开之后，临时拉起的海闸大桥才重新放下，恢复了保证两岸通行的职能。
李维斯不知道这蒸汽帆船的机械动力是否来自于内燃机，却能认得出船头的血旗属于北方大陆的一个强大帝国，其名为‘诺克萨斯帝国’。
即便是从美化过的儿童版读物中，他也能感受到诺克萨斯帝国给皮尔特沃夫带来的压迫力。
如果书籍上的描述不错，单纯的从势力覆盖面积来看，祖安两座城市加起来与诺克萨斯帝国的体量差距，大概比梵蒂冈与华夏的体量差距还要大，
感谢皮尔特沃夫成熟的造纸技术，能让他有机会通过书籍了解这个危险而充满机遇的异世界。
说起来，他来到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其实不算短了，直到今日，他才放下了心里的盘算，像是自己还有很多时间一样站在堤坝边消磨时光。
当然了，也是为了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缓解一下肺部的燥疼，毕竟范德尔给自己量身定做的呼吸器还得有一个星期才能出货。
“李维斯！”
男孩的身后传来了女孩毛毛躁躁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蔚奥莱。
自上次他昏倒之后，蔚奥莱缠他缠的很紧，几乎是保持着寸步不离的行动方针，生怕他再次晕倒过去。
“你不看着点爆爆他们？”
蔚奥莱摇头，目光茫然地与李维斯看向同一个方向，她是真不知道男孩为什么看个啥都没有的大海都能这么炯炯有神。
“爆爆他们有西塞尔看着，我得来看着你，不然你栽到海里面去都没人知道。”
李维斯失笑一声。
“你倒是看我看的够紧。”
女孩得意一笑，熟稔地搂住男孩的肩膀拍了拍。
“那当然，我说过要保护你。”
“可保护一个人，真的很难。”
男孩忽然转过头，眼眸中有女孩看不懂的神色。
“你得拼尽全力，赌上一切地让自己成长进步，才能获得保护人的资格，守护，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行的。”
女孩神色一怔，感觉胸口堵着什么话。
“你觉得我厉害吗？”
女孩的语气冷静了一些。
“厉害，要是没你，我和爆爆还不知道怎么样。”
“我不厉害，我只有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的命。”
男孩低垂着眼帘，语气幽然。
“所以，我只能拿起刀子杀死那个跟我无怨无仇的执法官，只能拿起燃烧瓶，跟蝮蛇帮的人玉石俱焚，只有这样才能救你们，
我是赌上我这条命去救你和爆爆的，因为我除了这条命之外，什么都没有，
其实，我一点都不厉害，
敌人但凡再狠毒一点，我救不了你们，也救不了自己。”
“……”
与以往的主动避让不同，这一次，男孩主动抱住了比自己个头稍矮的女孩，把下巴搭在女孩的肩膀上。
“蔚奥莱，现在的你有什么？你要拿什么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