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序 他们都在说“应该”,但我只想要“尊重与爱”
从《情绪勒索:那些在伴侣、亲子、职场间,最让人窒息的相处》到《关系黑洞》,我的工作、人际关系、健康与自我都出现了很大的变动,给我带来了许多挑战。
一方面,2017年我的工作量暴增,我又很不会拒绝别人,2018年初健康检查时,我被查出罹患甲状腺亢进;另一方面,我的第一本书《情绪勒索:那些在伴侣、亲子、职场间,最让人窒息的相处》颇受瞩目,使我莫名多了些名气,当然也遭受了许多攻击。一些人认为自己被“情绪勒索”冒犯,带着满腔愤怒给我写信或者留言。
我原本就是一个很容易陷入自责与自我怀疑的人,在各方压力下,我感觉自己的心理与身体健康状况并不好。因此在2018年,我强制自己慢下来,减少一半以上的工作量,尽量专心于咨询工作以及专业训练。在这一年里,我发现,自己内心“感觉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这一切”的怀疑,与他人的“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些成就”的攻击,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
“你写这些东西有用吗?”
“有很多比你有才华、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或精神科医生。你能写的,他们都能写。说不定他们写的文字基于更深的理论基础,对读者来说更有用,你凭什么获得现在的成就?”
“你只不过是凭一本书红了的家伙,运气很好,搭上风潮而已。”
……
这些巨大的自我怀疑声笼罩着我,让我很羞愧,觉得自己很糟糕,配不上这些成就……
我开始怀疑自己,然后,我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原本我就是个有强烈的“冒牌者综合征”的人,我面对的压力、变动、不安、害怕、恐惧与攻击,“喂养”了我内心的自我怀疑,让它变得更强烈。
成就,没有成为我的福祉,却成为我某方面的束缚。
幸好,在面对自我怀疑与不安全感方面,我也算老手了。同时,很感谢我的前辈、朋友、工作伙伴与家人给我无条件的信任与支持。
后来,我继续减少我的工作量,特别是对外曝光的时间,将时间尽量放在我喜欢的事情,也就是咨询工作上。我也开始参加一些专业训练团体,开始多花一点时间阅读自己喜欢的文字,让自己被掏空的身心得到平静与滋养。当然,去乐团练习,吼吼叫叫,与乐团成员讲些无用的话于我而言也是必须的。
当身心与自我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我在持续的实务工作中发觉:
许多女性一开始和我谈的是自己的情绪、亲子关系或伴侣关系,但深谈后,我发现她们的问题背后,往往是约定俗成的传统对女性的束缚与歧视。此外,许多女性有相同的困扰,甚至有类似的个性——很容易察觉别人的感受,常会自省、自责;很需要让别人觉得自己有用,却又不相信自己足够好。
大家被“女生应该怎么样”或者“妻子、妈妈应该怎么样”等“应该”束缚着。在家庭、职场中,她们因为身为女性,而容易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她们想挣脱这些“应该”,却又因为无法忽略别人的眼光与看法,无法挣脱那些从小就形成的、存在于内心的自我规训,而自我怀疑。
其实我也遭遇过这些,或者可以说,我也正在遭遇这些。
我的经历与观察,让我忍不住想:一些性格特质究竟是“女性本身的特质”,还是女性从小时候起被社会环境、传统认知训练出来的呢?
我遇到太多有这些特质的女性,于是,就有了这本书。
《对“应该”说不——做自由绽放的女子》所讨论的,并不是“女性是辛苦的”,或者“男性是既得利益者”,而是在观念束缚、心理控制下,我们是怎样把扭曲的“应该”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成为“集体创伤”的。有时候,受伤的人熬过一段时间,成为有权力要求别人的人时,会因为自己伤得太深,继续维护这样的创伤传统,“否则,我过往受的伤,到底算什么”。
当然,在这样的“应该”下,受苦的不只是女性,还有男性。女性总得是某个样子,而男性也得是某个样子,两边都可能受伤。他们需要彼此,有时却仇视彼此。男性化为压迫者、强者,而女性化为满足男性自尊的对象、弱者。两边都不满这样的刻板印象,都觉得愤怒,但面对社会上的压力,却又不得不下意识地维护这样的文化习惯。于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获得成就大于一切;女性能力太强就会变成“女强人”,回归家庭才是女性应该做的。
在一张巨大的监视网中,无法逃脱的“应该”,让人们只能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也忘记自己想要什么,戴着面具、带着“偶像包袱”不停前进。
正因如此,我们发现,很多人即使得到的外在成就、物质再多,内心都是空的;用假的自己面对、建立再多的人际关系,也会觉得这些关系都是假的。很多时候,我们不相信别人爱真正的自己。即使留住了一段又一段关系,我们也认为:自己或许是用“应该”或“责任”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的,对方并非真的愿意为了自己待在这里。
当关系中充满了“应该”与责任、勉强与害怕,最重要的“爱”就没有可以存在的空间了。这是哀伤的。
与写第一本书的目的相同,我仍期望,这本书能够唤起我们的一点改变,让我们觉察那些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应该”并不是真的“应该”;让我们重新思考,那些“应该”带给我们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让我们正视自己真实的感受,还有想成为的自己。
只有从你我开始,从一点改变开始,不再把“应该”当成理所当然,让自己更尊重自己,用不妨害他人的“我想要”去选择、去表达,我们才能学会尊重别人;才能学会不再用那些“应该”与刻板印象钳制他人的自由意志,或带着自己想要隐藏的创伤,要求别人有和我们一样的经历,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这样,我们才不会扭曲地带着被别人歧视、压迫、不平等对待的伤口,转头歧视、压迫比我们弱势的人,借着那些歧视别人的语言、贬低别人的文字,感觉自己稍微高人一等,来获得一点心理平衡,获得一点安慰。
摆脱用“应该”监督自己、监督别人之后,我们的同理心和爱人的能力才有存在和发展的空间,才可以好好地被保有、被珍惜,它们是我们生而为人最珍贵的礼物。
若从我们开始,对用“应该”约束自己和他人这样一个代代相传、约定俗成的传统习惯有所觉察,勇敢地做出不同的选择,让自己、他人都能被支持,坦然地摆脱束缚,不再服膺“应该”“理所当然”等,让这些力量一点一点地积累,我们的传统认知或许就能有所松动,社会环境也许就能更“多元包容”。
你愿意和我携手,为我们的现在,甚至我们的下一代,营造出一个更能尊重、接纳真实自我,包含更多爱的世界吗?
我衷心地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