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谁才是一家之主
“师傅，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柴油厂的铸造翻砂车间，小马在休息的空当，给师傅顾永华散了一根烟。
顾永华接过烟，借着翻砂堆里尚有余热的铁水点着，他抽了两口烟，望着不远处坩埚撒出的铁花沉默不语。
整个车间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除了上千度的火红铁水，只有黑色的砂，黑色的衣服和黑色的脸。
传统的翻砂，浇注，铸造工序全凭人工操作，车间的航车吊装只是作为辅助使用。
所有的模具，依据规格大小，由单人、双人还有吊机浇注成型。
尽管这样的工种待遇不错，但是对工人的健康很不友好，不只是废腰、废腿和废肩膀，还需要忍受难闻的金属气味。
车间的温度也相当夸张，尤其在夏季更是酷热难当，难以长久坚持。
顾永华昨晚没有睡好，刚完成一个批次，他就感觉到明显的力不从心。
他在沙发上睡了一晚，此时的腰和脖子有些僵硬，头晕晕的很不舒服。
昨天晚上他从后院回到客厅，一楼已经被收拾干净。
母子二人将他当成了空气，既不搭理也不争吵。
顾永华冷静之后自知理亏，所以没有继续大吵大叫。然而等到临近睡觉的时间，他发现自己进不去卧室。
房门被反锁了。
无奈之下他只有忍气吞声，在客厅的沙发将就了一晚。
顾永华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门，他想起早晨醒来后，茶几上两百块的钞票。
他将烟头摁进砂堆：“小马，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
顾永华吃了仁丹，又抹了点清凉油，此时的他已经在公园新村的单元楼下呆了十来分钟。
从厂里医务室开完假条，再跑到车间主任手里请完假，已经到了饭点。
他在厂区食堂匆匆吃了一碗面条，就骑着车打算来探望顾老太太。
到了楼下，莫名开始犯了难。
顾永华抽完第四根香烟，还是没有选择上楼，依旧蹲在树底下的阴凉处踌躇不前。
“老大？你在这里干什么？”
“爹……”
顾永华看着眼前的顾老爷子，赶紧起身：“我来看看你和老娘。”
顾老爷子六十多了，早就办了退休。
他的精神还说得过去，讲话时的苏北口音很重：“你一个人？那赶紧上去吧，你老娘刚吃完饭，一会就午睡了。”
“爹你这是要上哪啊？”
“我去公园散散步，你上楼吧，你姐姐也在家……”
顾永华站在原地，目送顾老爷子越走越远，而后硬着头皮上楼。
一单元401。
“嗯？永华来了……”
敲了几下门，大姐顾永萍开了门。
她看见站在门外空手而来的弟弟，有些疑惑：“你今天不上班？”
“姐，我请假来的。”顾永华解释了一声就进了门。
套房面积不大，总共三个居室。两间朝南，一间向北，进门左手边就是一个窄小的厨房。
“永萍啊，谁来了……”
“娘，是我。”
顾永华朝里屋应了一声。
套房唯一拥有阳台的房间，是他曾经的婚房，如今是两个老人的卧室。
“是永华啊，一个人来的？”
顾老太太脸上的纱布盖住了右眼，不得不转过头侧着看人。
“孩子们要上课，卫英走不开。”
“唉——没事，反正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好看的，走不开就走不开吧，永萍给你弟弟搬个凳子……”
顾永华自然听出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永华，娘吃饭的时候还提到你，说你今天肯定会过来……”
顾永萍放下凳子，坐到床边帮老太太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继续笑着说：“还真让娘说对了，没白夸永华孝顺。”
“是啊，永华一直都很孝顺……”
顾永华没立即坐下，他掏出口袋里用红纸包着的一个红包，他凑了个整，一共准备了三百块钱。
“娘——这是我和卫英，还有孩子们的心意。”
“有心啦……”老太太示意大女儿接过红包。
她略微活动着僵直的手臂，开口解释：“你也别怪娘偏心，我这伤你也看到了，没有个把月是好不了的，让你家出钱是我的主意，你可别多想。”
顾永华摇了摇手：“娘，没有的事。家里的情况确实抽不开身，卫英本来是要来的，娘家那边有点事耽搁了……”
“你们也不用专门来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呢有永萍她们照顾就够了，不用特意过来……”
“就是啊永华，你们家也确实不容易，如今刚住到城里，等忙完了不就有空常来了嘛。”
“嘶……”
老太太右手右脚都包着纱布，伤口边缘还有些红肿，或许是伤口又开始疼痛，她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冷气。
“娘，是不是又疼了？”
“永萍你刚刚说什么？谁住到城里了？”
顾永萍扶着老太太半躺坐好：“娘，永华现在可是住到北草巷啦，前院后院足足有三层楼呢，那装修讲究得不得了……”
“老大，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娘商量商量？”
顾永华被老太太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商量？商量什么？
这房子追根究底是属于老婆娘家的，他哪有什么资格商量。
“娘——房子以前是卫英娘家的，买卖还有装修都是她弟弟卫东负责……”
“所以你还不是户主？”
“娘，我当然不是户主啦，这是卫英……”
“老大，你这个一家之主怎么当的！”顾老太太激动之余咳嗽了两声。
“娘你别激动，小心你的伤口。来，喝点水……”
在大女儿的贴心伺候下，顾老太太喝了几口水，她继续以责备的口吻絮絮叨叨。
“你怎么说也是家里的老大，你看看你怎么做的榜样！远的不说，就说说我那个大孙子……
“好好的师中专保送不要，非要去考什么大学！大学是那么好考的？还有啊，我怎么总听人讲，思泽在学校里和一个小姑娘在谈朋友？”
顾永华见到老太太开始翻起陈年旧账，昏沉的脑门又开始隐隐作痛。
尤其在老太太说起苏家丫头以后，他只感不妙，于是立即辩解：“娘，那个小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家……”
“我可不管什么普通不普通！当初要是听我的，思泽今年都可以毕业去教书了，这样也能辅导弟弟妹妹的学习。”
老太太教训完儿子，又对着身旁的大女儿吩咐：“永萍，你等会跑一趟一中，找到思泽就说奶奶想他了。”
“娘——思泽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考试，天天上学到晚上九、十点才回家……”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