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归来
小萦跟随穆衍真来到山脚下时，发现早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他们日夜兼程赶路，于三日后抵达京都时，已是黄昏时分。穆衍真并未立即带她入宫，而是将她带到了自己府上，吩咐人做了一桌子菜，为她接风洗尘，都是她爱吃的。
“这个请公主收下……”席间，穆衍真将一块玉玦，缓缓递至她跟前，“我已经吩咐下去，公主只要手持这块玉玦，可以在府内通行无阻。”
见小萦有些迟疑，穆衍真似笑非笑道：“公主日后一定用得到。”
小萦听他如此说，便接过放入袖袋中，“多谢。”
第二日午后，小萦终于见到了那个高高端坐在上，身穿龙袍的男人，当的今圣上，她的父皇。这个百姓眼中雄才伟略的帝王，历来不怒自威，不苟言笑，哪怕在看到这个失踪多年的女儿时，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公主当年坠崖时，头部曾遭受重创，已不记得过往之事……”穆衍真向皇帝禀告她的状况。
皇帝抬眸望向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萦答道：“是。”
半晌后，皇帝收回目光，向穆衍真道：“云昭既已归来，吃穿用度一切依照旧例，不过此事目前不宜声张……”
“臣明白。”穆衍真侧首望了云昭一眼后，便行礼退出了大殿。
“小昭？”穆衍真刚离开，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道轻颤的女子声音，带着几许期盼、几许激动、还掺杂着无法言说的思念和感伤。
小萦回过首，一名身穿青色宫装的卓卓女子正立在门槛外，温婉大方，娴雅清丽，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此刻她的额上沁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匆匆赶过来。当她看清小萦的面目后，眼含泪光缓步跨进门槛，径直走向小萦，最后颤抖着双手将她揽入怀里，“小昭，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话音刚落，便泣不成声。
“你是……”小萦顿了良久，才有些僵硬地问道，“姐姐？”
小萦没有听清清宁的回答，但她也已确信她就是她的姐姐。因为她察觉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中落泪了，除了与面前这个女子有血脉相连的牵绊之外，再无他因。
过了良久，清宁的哭声才略略止住，她缓缓跪下向皇帝行礼道：“儿臣失仪，请父皇责罚。”
“今日事出有因，朕不怪你，平身吧。”
“谢父皇。”清宁缓缓站起身，向小萦道：“小昭，你一路舟车劳顿，我先带你回宫歇息。”
“嗯，有劳姐姐。”
两人向皇帝行礼后，退出大殿。刚刚跨出门槛，便听到皇帝向身旁的内侍道：“吩咐下去，今晚在紫云宫用膳。”
紫云宫是云昭公主昔日的寝宫，与清宁的寝宫相距不远。
云昭不在的这三年，宫殿仍保持旧貌，不时有人洒扫。她刚进门，其中的一名内侍一看到她，便眼圈泛红。这名内侍长相清秀，远远望去恍若女子。
清宁向小萦道：“他叫长佶，以前便跟在你身边侍奉。”
晚间的宴席上，皇帝也来了，席上清宁讲了许多她们幼时的趣事。小萦没有丝毫印象，心中疏疏淡淡的，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她与清宁之间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亲厚之感。
“父皇……”小萦望着仍旧不苟言笑的皇帝，踌躇片刻，还是将这句话问出，“儿臣失踪后，父皇可曾派人去寻过儿臣？”
皇帝抬眸望向她，他的目光总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之感，小萦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她在等他的回答。
最后是清宁开口打破沉默，“父皇和我都以为你不在了……”她话语中满是愧疚与疼惜。
待皇帝和清宁各自回宫后，长佶来侍奉小萦梳洗，小萦问她道：“长佶，你是从何时开始跟着本宫的？”
长佶颔首答道：“奴婢是三年前开始跟着公主的。”
“那你之前……”
“奴婢之前一直在宫外，三年前奴婢被歹人重伤，是公主救下了奴婢，于是奴婢便跟着公主一起回宫了。没想到仅一月之后，公主便出嫁了，命奴婢留在了京都……”
“三年前，本宫失踪时到底发生了何事，让所有人都认为本宫必死无疑？”
长佶道：“公主是在送亲途中遇刺的，有一群歹人提前埋伏在送亲队伍的必经之处，陪嫁的宫女、随侍的太监包括护亲的将士无一幸免，奴婢也以为公主凶多吉少……”难怪如今的紫云宫中，只余长佶一个曾近前侍奉过她的人。
小萦默然片刻问道：“凶手是西临国人？”
长佶点头，但他接下来的话，让小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有宫女蹑手蹑脚进来，往香炉里添了一些沉水香，又悄悄退下。已经淡了香味，渐渐浓郁了起来。
长佶话音刚落，小萦便缓缓起身向外行去。
“公主？！”长佶忙跟了过去，“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奴婢便好。”
小萦缓缓收回已经跨出去门槛的脚，她转过身向长佶道：“本宫现在就要出宫，你知晓该如何做对吗？”
夜色笼罩下的穆府，多了几分白日无法得见的幽静和肃穆。穆衍真的窗外种了一丛绿竹，风来疏竹，如春雨初落。
此刻，穆衍真正歪在短榻上闭目养神，昏黄的烛火透过牛角灯罩细细打下，将那幅俊美的面容镌刻得如画卷一般，还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蕴。他长袍上那金线镶边的刺绣也在灯光的掩映下熠熠生辉。
“公子……”穆衍真的下属南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
穆衍真缓缓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有侍女进来奉茶，穆衍真伸手接过，“可有进展？”
“属下依照公子吩咐，在公子离京期间，暗查当年公主遇袭之事，发现……”南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穆衍真听完他的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确定查清楚了？”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下一刻，白瓷茶碗突然碎裂在穆衍真手中，碎片溅落在地，在寂静的屋内，清脆地回响着。
穆衍真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碗，碎片划伤手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尘埃，但是他仍在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公子？！”南风惊惧不已。
穆衍真自袖中掏出一方锦帕，覆上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你先退下吧。
“是。”南风不敢再多言，悄悄退了出去。
屋外的风好像更大了，不时透过门缝窜入房内惊扰染得正盛的烛火。大约过了半柱香后，风势才渐渐小了下去，门外隐约传来了时轻时重的脚步声。
穆衍真取下剑架上的长剑，警觉地打开门，不曾想正对上一双灵动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身着宽大的内侍衣装，长发被风吹散，白皙的面孔在倾泄而出的灯光下，愈发明艳动人。
正是小萦！
“怎么是公主？”穆衍真归剑入鞘，忙错身行礼，请她入内。
但小萦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她定定望着他，“穆衍真，你为什么要骗我？”飞扬的长发拂过那双盈盈水眸，“三年前，我的确是在送亲途中出事，但我嫁的那人……并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