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赴死
玄松临死前的话,让玄毅意识到,这起命案背后有一些必须由他来揭开的东西。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玄明和玄松就是白白牺牲了。
没有朋友,道观中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道士们在心中或多或少的已经知道,长老和观主有些问题,玄毅也常常能听到他们私底下的讨论。
“长老他们想要确保一个人上位啦……所以把有竞争力的人处理掉……”
“咦?那个人是法师吗?”
“谁知道呢?如果不是法师,那该多少人让道啊……”
但是讨论得最嚣张的那几个人,过几天便不再提这些事了,神情变得有些木讷,大多数时候就失魂落魄的在一边站着。
谨慎些的道士,对此事只字不提,心中暗暗戒备,能撑过白马引渡便是胜利。这些人心中明白,既然长老和观主已经几乎撕破脸皮的告诉大家,人就是他们杀的,此时再不听话,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于是一个星期以后,在恐惧和沉默的氛围里,大家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件事。
在这期间,玄毅当然是闭口不提的那一类,他和往常一样,一个人锻炼,一个人修炼,一个人吃饭,大家都觉得他没有任何异常。有人问他,玄松死的时候对他说了什么,他就轻描淡写的道:“就是咒骂我,还能有什么。”
时间就这么过去,此时离引渡还有十五天。
这一天的晚上,玄毅没有睡觉,他背着一个大箱子,手上缠着钩索,腰上挂着几把短刀,翻出窗户。路过玄辞的宿舍时,他将袖中的一封书信从窗外扔了进去。
他的离开没有人会在意,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就是这样半夜去锻炼的。
玄毅的速度很快,向藏经阁进发。
今天是地载留守藏经阁的日子。
月明星稀,寒风刺骨,呼气在空中便成为白色。山林里闪烁着一点灯火,那里便是藏经阁。树木在黑夜中,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兽,四下里一片静默,只有哒哒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喘息声。
他已经熟悉在山地中奔跑。
这十来天,当脑海中浮现出“杀了地载”的想法时,他整宿睡不着觉。他也有过怀疑和退缩,连玄明和玄松都轻易被击杀,自己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这时候,他总是会想起那句:“我发自内心的敬佩你。”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不如慷慨赴死。
他利用自己不起眼的特点,从嘴碎的师兄弟们那里听到了很多消息。他也思考过自己为何这么弱,然后根据自己的特点,量身制定了进攻方案,在心里千千万万遍模拟藏经阁中的战斗,尽管他这种级别的弟子根本没进入过藏经阁。
最后,他将自己的杀意一点一点打磨,收敛,变成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就在今夜,杀意已经凝聚到了极致,他的意念无比纯粹。
藏经阁一共七层,在第六层亮着灯火。楼下坐着两个门卫,玄毅根本没和他们纠缠,他像一头敏捷的猎豹,纵跃攀爬而上,嗒的一声落在六层的屋檐,在落地的同时他左手一挥,向窗口掷入两柄刀子。他在头脑里模拟过地载的任何一种站位——但此时,六层的一排排书架间灯火通明,见不着半个人影。
飞刀“噔”的钉在书柜上。玄毅轻轻跃入。他几乎没有迟疑,将飞刀收回,此时天顶突然爆发出密密麻麻的银色亮点,亮点在他头部正上方最为集中。玄毅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的反应速度奇快无比,在那一瞬间再次跃出了窗口。人尚未落地,木质的天花板已经完全爆裂开来,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冲而下,将六层的地板也冲得七零八碎。
那天花板上的亮点如灰尘般漂浮在了空气里,缓慢而优美,接着再次爆发出强烈的光。玄毅掷出手上缠绕的钩锁,挂上六层的檐角,向侧边荡去。轰隆一声,气浪冲出,将塔内的木屑吹出三丈远,檐角也吹断了。玄毅凌空荡起,落在六层的屋檐上。
七层的空间小了很多,基本上是一个亭子的大小。没有灯,一身黑衣的地载盘坐在玄毅这一侧的亭子边缘,用手撑着脑袋。地板上开了一个大洞
檐角的风铃微微作响。
没想到地载这种肌肉型的男人,提防心竟然这么重,亮了六层的灯躲在七楼。
没等他说话,玄毅从箱子中抽出一把样式怪异的,仿佛弩箭和弹弓结合的武器,端起来,迎面接连射出四颗圆球。地载躲也不躲,浑身亮起点点晶光,圆球在面前爆炸,散出大量的粉末。
一道气浪从烟雾中冲出,玄毅早已料到地载会有此招,开始不停地向侧边奔跑。那一浪一击接着一击,直打到他避无可避,烟雾也几乎消散殆尽。身上携带的飞刀尽数发出,射向端坐的地载,叮的敲击在身上,不知是否造成伤害。玄毅从箱子里拔出最后的武器,一剑一盾,挑起最后几颗弹药,击碎在空中,形成迷雾,冲了进去。
山林里也常有雾气,玄毅多年来在漆黑的夜路中锻炼,不知不觉间已能在黑暗和迷雾中看清东西。而地载就不一定了!
最开始发出的四颗弹药,只有两颗是烟雾弹,另两颗是液体毒药弹。在烟雾弹中闪避液体的毒药几乎不可能,只要沾上一丁点就算成功。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想要一决胜负是不可能的,只能刺杀和用毒。由于他学艺不精,所以各种技能都有尝试,又经常在山中行走,对玄都观并不重视的药学也有一定研究,那些有毒的草木和矿物他多多少少有接触过,就在这十来天,他偷偷将毒药制作完成,今天携带的这些武器,没有一件不淬毒,飞刀是生锈的,剑上有毒,甚至连盾牌牌面的刺,绳子的勾爪也有毒!
如不见血,毒性发作就慢一些,甚至事后可以治疗痊愈,但要是见到一点血,哪怕是封号法师也得交代在这里。
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自己死之前,让地载见血。
他奋力劈砍了下去,只听叮的一声,仿佛砍的不是人体,而是某种坚硬光滑的石器。
迷雾中的那个“人”,生生被砍为两段,坠落高塔。
白玉。
只是一座白玉罢了。
此前肤色头发衣着的颜色都和常人无异,此刻一刀两断,便全然成为了白色。
而地载黑袍飞舞,乱发临风,不知何时站在玄毅身后的檐角。
“以怨报德……是人生常态。所以,我从不求回报。”
高大如魔像一般的男子,在月色下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