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引渡

内院大银杏树的红线上多了两块木牌。

陈迁，法名玄明。

王路，法名玄松。

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玄明的父亲是商人，常年在外，母亲独自一人住在啼骊镇上。

玄崖、玄辞、玄毅等人将玄明的尸体抬下山去，那小镇古朴安静，甚至可以说十分破旧。路边有些百无聊赖的人，见他们抬着白布盖着的人，还想伸手过来掀开。有些残垣断壁，依稀可见有人在其中生活，都是镇上的流浪汉。

相对来说，玄明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开阔的门户，篱笆围拢着小院，里面一座小小的砖房。大门两侧贴着残破的楹联，在与岁月里淡了颜色，轻风微微拨动着岁岁平安。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玄明的母亲打开门来，道士们亦不知如何应对。可那个女人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像块木头一样，苍白着脸，让几位道士进家里坐坐。和他们聊了些有的没的，以及处理后事之类的。

“他爸好几年没音讯了……”她讷讷的说。

放下了观里给的资金和慰问品，他们便告辞了。玄毅在那条老街上痛哭失声，玄辞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抹眼泪。包括玄崖在内，来的六个人都红了眼眶。

玄松那边也同样如此，他的父亲在蕨水村里当木匠。玄鉴带着几个师弟前去的。他父亲个头挺高，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看见儿子死了，发怒起来，拽着玄鉴的衣领子就要揍他，那神情简直和玄松有时候一模一样。师弟们想要阻拦，玄鉴抬了抬眼睛，示意他们不要动。

“你们还我儿子！”玄松的老爸推搡着玄鉴，眼睛通红。

母亲从屋里走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儿，正在哺乳。下面两个稍微大点的，牵着她的衣角，懵懂的看着。

“抱歉……”玄鉴道。

王木匠停下了推搡，垂着手站着。

“哎……你们走吧。快走！看到就伤心。”

道士们还在从包袱中拿出慰问品，王木匠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拿出来的东西全部踢飞。

“走！滚！滚啊！”

男人的脸上满是泪痕。

到玄都观这边，所有人都一副沉闷的样子，阴云久不散去……白马引渡之前，都会是这个样子。对有些人而言，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本届白马引渡的适龄参加者有四十五人，引渡过后，就将各走各路了。排位较高的道士，有机会被引荐到大人们身边，或者可以选择在其他上级道观继续修行，以后可以成为封号法师，在道观的系统中生活。这一届的五名法师，如今已去了两个，白马引渡的唯一胜利者极大可能就在剩下的三位中产生——或者说，在普通道士的眼里，只有可能在这三位中产生。

而对陈环而言，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

他没有想到淘汰来得这么快。

白马引渡，是白马祭的一个环节，也是其中的重头部分。在上一任白马引渡者死后，白马引渡方可再次启动，每一次的启动准备时间都要花费十余年。当白马回到白露镇时，玄都观会成为厓国战略级的重要道观，专门为白马引渡培养优秀的弟子。虽然地处偏远，但白露镇依旧繁荣，玄都观这样的小道观也能有真人坐镇，原因就在于此。

引渡，是用来形容人接受法象的这个过程。法象原本生于自然环境中，可以理解为一团有自我意识的真气，绝大多数时候以动物的形态存在。但对普通人而言，法象是另一个世界的生命，类似于死后世界、幻想世界等等，人们将那个世界的力量转移到这个世界，并化为己用，这个过程就叫做引渡。

想成功引渡法象，条件极为苛刻，但人们在漫长岁月的摸索中，总结出了许多成功率较高的方法，这时便由官府来主导引渡的活动。

首先第一步，需要的是有一定修为的，十八岁以下的少年男女。

第二步，这个人的气质要与法象相符，反过来说，有些穷凶极恶的法象，根本不可能以人道的、可复制的方式获得，这些法象称作凶像，青牛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步，在引渡者达成条件后，还需要一定的，与另一个世界沟通的能力，如灵视，灵觉，灵言……当一个人掌握了这些能力，几乎可以与法象的意识面对面交涉。但十八岁之前能掌握这些的少之又少，人们通过一种叫做“兑生水”的物质，短暂的在引渡过程中提高自己的通灵能力，而兑生水是极为稀缺的战略资源，只有侯位及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存储，这也是白马引渡必须由官府主导的原因。即便如此，每一届能用在引渡上的兑生水都十分有限，最多只能分配给十个人，才能保证通灵的效力。这个过程称为“授水”。所以在开始通灵之前，白马引渡需要先通过其他的比试来获得这个十个人的通灵资格。

第四步，当所有人进入通灵状态，会来到法象自身的领域，也称为“墟”。在其中要经受法象给的考验，最终得到法象的认可，才能进入最后一关。被淘汰的人会离开“墟”，墟中受到的所有伤害都是真实的。

第五步，若法象同时认可了两个人以上，则会在“墟”的中心展开对决。最后的胜利者将引渡法象。

陈环早就料到，修为太高可能会有风险，所以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他也不知道这几位天才法师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从玄松临死前挥出的那一拳来看，一击用气浪就轰塌了半边楼房，现在的他即使全力出枪也不见得能做到。

更何况在比赛的公共场合，他不能出枪。

想到这，他又想起自己那个不太靠谱的神仙师傅。如今它已经重获自由……但自己仍然命在罗网。

抛开自己的实力问题不谈，观主和长老的问题也大得很，虽然陈环并没有完全看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知道，玄明是地载杀的。

玄松的拳击让地载的衣服掀起来一角，陈环出色的视力让他隔着很远就看到，他的皮肤上是一块一块银杏叶。这些叶片像龙鳞一样嵌入了他的血肉。

是玄明的招数，没错的。

至于杀死玄明的地阔冲拳……玄松用这招能隔空打碎楼房，地载的修为比玄松高很多，出拳的力量集中一点，距离更远一点，飞来三拳把玄明打死，也不奇怪。这也符合玄松的描述。

当时大家都不会信他的，哪有什么飞起来的东西，莫名其妙把人打个洞啊。

可长老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弟子呢？

陈环心想。如果不想明白这个问题，接下来的任何动作都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