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年腊月，大雍国国境之内，无处不大雪。饿殍遍野，家家户门紧闭。

就连往年从未下过雪的梧州也暴雪十日未停。三水躲在桥洞下。十天前她还住在破庙里，现在破庙已经人满为患，身强力壮的人为了争一席之地，把老弱病残都捻出了破庙。此刻三水已经饿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身上唯一保暖的，是从路边死狗身上撕下来的皮。

在这漫天飞雪和凛冽的寒风中，三水恍惚间看到了一抹身影，分不清男女，也不知是人是妖，上身披着水蓝色的绸缎，下身穿着火红的裳裙，一串串珠宝璎珞在腰间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三水昏昏沉沉地想着，这种时候还有力气搔首弄姿的，不是无常就是妖。三水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快要闭上眼睛前，想：可能是无常吧，它好像看了我一眼，是要把我收走了吗。

三水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梦，梦里有从寺庙壁画上走出来的，穿着绫罗绸缎的神仙。只不过这神仙敞着胸膛，着实有伤风化，三水斟酌再三，说：“神仙，你要不加件衣服，我就是被冻死的。”

神仙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身走到寺庙释伽牟尼的金身前，阳光斜斜地打在神仙裸露的背上，在肩胛骨的地方留下阴影。三水盯了半晌，感叹道：“神仙，你还是别穿衣服了，这样挺好看的。”

神仙向寺庙殿外走去，快要踏出门槛时，他转头看向奄奄一息，但是还在胡言乱语的三水。三水一愣，这神仙。好像是临死前看到的那一位。

当三水醒来时，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和梦里一模一样的破庙中。庙外已是阳光朗照。三水想起梦里发生的那么多事，急急地看看向偏殿的墙壁，一百零八罗汉怒目而立，却没有那个梦里的神仙。身上的狗皮和破布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麻布衣。

三水看向正殿里那尊高大的释伽牟尼佛：“菩萨大慈大悲救我性命，却不知活下来比死了还难。“说完，磕了三个头，向庙外走去。

三水走出寺庙，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座寺庙破虽破，但还算整洁，里面却一个人，甚至连一副尸体都没有。再往外走，这座庙竟是建在五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围成的盆地中。再往外走，香炉上竟坐着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男子，一条腿垂在半空，一条腿支撑在香炉上。垂在半空的那条腿，雪白的脚踝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红绳，红绳的另一头，连着他的手腕。而这个人，此刻正轻佻地眯着眼睛打量着三水。

这场景实在怪异的很，但是四下只有这么一个似人非人的活物。三水搓搓手，问道：“仙人，我是死了吗？”

红衣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抬头望向远山，忧郁地说：“是啊，你往前面走，就是阴曹地府了。”

三水这些年摸爬滚打，到处乞讨，但见过的人多了，一眼看出红衣男子在调侃她。面无表情地问：“那仙人你是阎王殿的鬼差吗？”

知道自己谎言被识破，红衣男子从香炉上轻飘飘地跳下来，晃头晃脑地说：“你这小丫头嘴忒损了，本仙千辛万苦救的你性命，你却如此无情。”

“三水谢仙人救命之恩。”三水磕头拜谢。自己贱命一条，救与不救，又有何差？幸运一点儿，继续乞讨，活到下个冬天被冻死，但更可能被路边饿了一个冬天的野狗豺狼给吃掉。

三水正欲离开，红女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丫头，你横竖无处可去，不如帮我办事，我保你衣食无忧。”

“我该帮你何事，你又如何保我衣食无忧？”

“小丫头片子，还挺谨慎。”红衣男子一挥手，三水感觉到腰间一沉，低头看，竟多出了一个钱袋，“这是二两银子，就当作是定金吧。帮我打听情报，找一个人。”说罢，凭空向三水抛出一个竹简，竹简上面画着的，正是三水之前见到的那个半身赤裸的男子。

红衣男子看着三水震惊的样子：“眼熟吧，你与他倒是有缘，真身被你见到了。竹简中是他的三十三化身。哪里有灾祸，哪里便可以找到他。”

“你缘何找他？”

红衣男子神色变得难以捉摸：“天下祸难，皆因他起，他若身灭，灾祸可免。我会一路与你同行，只是出了这方土地，世人便看不见我，行事有诸多不便。”

“敢问仙人如何称呼，仙府何处呀？”

“未来佛座下弟子，赤尾。”

……………………

赤尾双手结印，眼尾赤红，三水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再睁开眼时，一抹猩红袭来，混合着一股铁锈的味道。三水看到自己竟然躺在尸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