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助推还是陷阱？发达国家的税收和产业政策
瑞士为何是欧洲之光
轻税促进繁荣，这条简洁的经济学道理，值得所有人铭记。
“高税收、高福利”，是很多人对发达国家的总体印象，并能举出一大堆例子来佐证。例如，西欧有很多这样的国家，北欧国家更加典型，亚洲的日本似乎也如此，好像“高税收、高福利”是发达国家的标配，甚至是通往发达国家的必由之路。
这样的认识当然是错误的，既违反朴素的经济学道理，也和事情真相不符。
轻税促进繁荣，轻税比重税对经济发展更有利。这个结论可以通过经济学规律获得：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轻税意味着国家攫取减少，企业和个人留下丰厚利润，用于消费和再生产。他们从生产中获得激励，有利于创业精神的发挥。而在重税制度下，这些往往化为泡影。
现实中，虽然我们确实能看到“重税国家也繁荣”的对应现象，但往往是其他优势条件在起作用。更多的情形是，轻税作为制度优势的一环，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同样是发达国家，美国综合税率比欧洲多数国家低得多，但美国经济水平高出欧洲一截，差距有逐渐拉大的趋势。
在美国本土，轻税州的经济普遍好于重税州，对于美国企业和人口迁徙来说，大多也是从后者往前者流动。这种情况在欧洲也存在。欧洲典型的轻税国家是瑞士，其崛起固然有“中立国”之类的政治因素在起作用，但其制度方面的优势被更多人忽略了。
瑞士的国土面积不大，约为41284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甘肃省的十分之一；其人口只有800多万人，国内多山，号称“山地之国”。这样一个发展经济先天条件不足的国家，人均GDP约10万美元，在欧洲独领风骚，甚至比美国还要高。瑞士是很多跨国公司在欧洲的总部聚集地，吸引了宝洁、通用、惠普、IBM（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等大公司常驻。
瑞士是如何做到的呢？综合方面的原因有很多，但非常关键的一条还是轻税。
以企业所得税为例。瑞士的联邦税率为8.5%，州和市镇当局确定各自的税率。总体而言，瑞士的企业所得税率不超过25%，低于欧盟。瑞士各州为了争夺纳税大户，往往开出税收优惠政策，使企业所得税的实际税负比名义上的低得多。
以瑞士最富裕的楚格州为例，为吸引科技企业入驻，该州的企业综合所得税率降至不到12%。不足12万人口的楚格州，吸引了全世界数以万计的企业前来注册，它们绝大多数是跨国公司。因为这些公司的大部分收入可免税，实际的税率更低。
在个人所得税方面，瑞士各州的税率差别很大，总体的税负都不重。家庭年收入为15万美元以下者，基本没有税负；年收入为三四十万美元者，税率最高的州的税率也不会超过30%。
瑞士还规定，如果个人所得税的缴税额达到一定上限，就不再采用累进税率，而只缴纳最高的限额。这项政策对超级富豪有很大的吸引力。瑞士的邻国法国，其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累进税率达到40%，这已经相当高了，还有政客主张将其提得更高。2013年，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就推出高达75%税率的超级富人税。一时之间，不少法国富豪纷纷移民瑞士。
瑞士的低税政策如此惹眼，以致欧洲其他大国非常不满。多年来，它们一直批评瑞士采取“不公平”的政策，“诱使”很多公司逃往瑞士，造成欧盟国家“税源损失”，这是一种不公平竞争。“发达国家俱乐部”经济发展与合作组织曾把瑞士列入“避税天堂”的黑名单，敦促其提高税率。
这些国家征收重税，不仅把本国企业赶跑，还反过来说别国“不公平竞争”，天底下就是有很多这样大行其道的歪理。瑞士政府一边反击批评，一边做出让步，例如签订税收协定，帮助外国追缴漏税，提高奢侈品和富豪税的税率。这是瑞士迫于政治压力的无奈之举。
最近几年，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推行全球税改，对一些逃至税收洼地的公司追加征税。初步的方案是，在低税国享受不足15%所得税率的公司，还需要在其他国家补缴。对这项税改抵触最强烈的是瑞士各州，它们深知，一旦瑞士的低税优势消失，大企业就会离开。
其他低税国家也在极力抵制这项全球税改。在欧洲，税制能与瑞士媲美的国家，大概只有爱尔兰和东欧的一些后起之秀，这些国家都希望借助制度优势，实现对老牌发达国家的超车。
在税收以外的领域，瑞士沾染了一些管制主义气息。比如，2020年后瑞士各州开始实行最低工资法。这是一项画蛇添足的政策，此前瑞士没有最低工资法，本地最低工时收入早就超过了欧洲各国。那些不断提高最低工资的国家，实际上只是做样子，就像一个人坐在火车上表演往前推，让人以为火车真的是他在驱动。
尽管略有瑕疵，瑞士依然是世界上最自由的经济体之一，它在低税制上的坚持称得上是“欧洲之光”，这个优势远胜于它常被称道的自由金融体系。由于国际形势变化，瑞士政府逐渐偏离严守中立的立场，加强了对银行业的审查和干预，这损害了它的形象。
2013年，中国和瑞士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大量商品关税降至零。截至2022年，两国贸易额超过570亿美元，大部分商品为中国进口瑞士高精尖的机电仪器、医疗设备和贵金属。中国每年还有上百万人到瑞士旅游观光，这带动了瑞士的旅游消费业。希望中、瑞两国贸易往来之中流动的不只是商品和服务，还有一条被反复验证的观念：轻税促进繁荣。这条简洁的经济学道理，值得所有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