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比经验更先进（下）
临时的木手脚架搭建在小巨人一样的熔炉旁。
木炭的热值只比木材要多上些许，所以要不断往烟囱口似的炉道里不断添炭，保持住炉膛的温度。
“大人，要不……呃，要不，算了吧？”那几个铁匠围聚过来，小声地提醒弗雷道：“那老人家说得也没错。是没有用这么大炉子炼铁的道理……您不要跟下人一时怄气，让自己挨了饿。”
“怎么，这还没开始呢。就开始打退堂鼓、要信不过我了？”弗雷唤道：“泽琳！”
“弗雷大人，我在。”泽琳早就领命，前来候着了。
弗雷上次擅用「灾厄」萃取物，把自己炸开了花。这回还是得请专业人员来操作。
“你们，把烧成的熔液槽抬上来。”弗雷指挥道。
一条近5米长、1米宽的液槽被抬了上来，紧紧靠在出液口上。
“模具就绪！”
六七十个大砖块似的模具，随着一车木橇从晾晒场运回。上面的模型各不相同：有剑刃、斧刃，矛头、锤头。与此同时，还有一筐矢头模具同时被装运到场。
石酒看着这么大的阵仗，颇有些不习惯。这毛头小子，把炼铁搞得像阅兵似的。
不过他还是太嫩了。再怎么虚张声势，燃料也不会领情。
咋咋呼呼指挥了半天，也不见叫人拿手摇风箱之类的东西上来。
那么，在炉底烧不起来的木炭，就是他的致命弱点。
有着多年冶炼经验的石酒下了推断：进风口提供的那点空气，压根就不足以让海量的木炭全部燃烧。
很快，炉膛就会变成闷烧室，只冒烟不见火。最后就算能产铁，也不会是铁水，而是和炉渣混在一起的海绵铁。
熔炉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不仅还没编排到工作的闲散人员来凑热闹，就连那些手头活还没干完的，也争着来瞧一瞧是咋回事。
“人怎么越围越多了？”
泽琳站在手脚架上，看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头将熔炼炉堵了个水泄不通。
“都哪里来的啊？活还没干完就敢来看？小心弗雷大人撤你们下一餐的粮食！”
有些性子俏些的，就敢回嘴：“弗雷大人把明天的粮食都赌上了，那我们也用一餐来陪着他赢不行吗？”
“消息走得真快啊。”泽琳擦擦汗。炉边人多，是越来越闷热了。“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些人不如日熔镇的居民老实。”
“人多，嘴也就多。又不能管住每个人每张嘴。”弗雷说道。“不过，我们还有意外听众呢。”
艾琳也在这儿。她沉默地站在人群里，向周围的人打听了情况，脸色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就连她都知道：想炼出铁，炭料比得正确，还得要有炉匠朝风口摇风箱。人力物力，一个不能少。
所以，这么大个的炉子是不可能炼出铁水的！
艾琳倒要看看，这个拿捏着自己一行人性命的男人，是怎么在众人面前出丑的。
“看来，我们不赢也下不来台了啊。”弗雷不去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也好，看看这个威风能不能立住了。”
矿石装炉完毕。
六名炉匠神情紧张，手持长铲，守在熔液槽两侧，随时准备开炉、捞渣。
“所有人远离风口。所有人！都远离风口！”弗雷大声喊道。
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些矮而宽的风口，并不是用于进风的。
泽琳将「灾厄」萃取物握紧在手里，伸向炉道口。
“*Aarrk*”一个单词从她的喉咙里挤出，以非实在的发音规则浮现，转化成现实的韵律。
随后，泽琳撒手，任凭「灾厄」萃取物落入炉中。
熔炉几乎在眨眼间就变得通体发红，风口向四周迸射出20步远的火舌！还没等在场人反应，它就咬掉了一个好事者的眉毛，惨叫被炉内燃料熊熊燃烧的声音盖过。
“加燃料，快！”泽琳命令道。
炉匠们一怔，谁也想不到这个炉子竟然开炉一分钟不到，就得要添炭。
它永无止尽地吞吃着送上嘴来的燃料，比老饕还要贪婪。由于那优于氧气的固态助燃剂，炉内的火焰变得异常凶猛，发出阵阵爆鸣般的嚎叫。
炉内的温度已被推至数千度，从风口急速吹出的高热空气将风嘴烧得发白。现在除了经验老道的炉匠，再也没人敢靠近熔炉半步。
“不好，炉子都可能要烧化了。”弗雷看着越来越高涨的火势，皱了皱眉。
随着周遭的空气也一并被炉膛加热，他毅然举起了手：“放液！”
封住铁水口的陶封被打碎，铁水像流动的血液般汩汩涌出，在炉底的积水槽中逐渐积淀，泛起一层层濒死的黑色浮渣。
“上，上啊，捞渣！”炉匠们争先恐后。这些浮渣被熟练的工匠用长柄铁铲捞出，丢入旁边的熔渣坑里。
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起哄、耍笑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咬紧牙关，瑟瑟发抖，瞻仰一道正在发生的奇迹。
奇迹就是点石成金，能人所不能。
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是在于对凡人而言，他们愚昧的智识无法理解它的构成、原理。
这份不理解的未知，最终会向信仰转化。
“快，模具，模具！”炉匠们有些手忙脚乱，铁水的量太多，谁也没打过这种富裕仗。“怎么搞的！安排放模具的那批小子们呢？”
“咚。”
粗糙的大手抓起了剑刃模具，将它放在熔液槽下。
出手救场的是石酒，也就意味着……
他认输了。
等模具积满，他就用火钳推开剑刃模具，换上另一个来，直到铁水淌干。
待所有工序做完，石酒慢吞吞地走到弗雷跟前，嘀咕一句：“我输了。”
这么个大老粗低头认输，让周围的人都感到好笑。
“对新鲜事物抱着点好奇心。”弗雷说，“我还有很多没展示过的奇妙工具呢。”
“我明白了。”石酒微微抬眼，又低下头去。“您打算怎么罚我？”
“立赌注的时候我没说要怎么罚你，现在补充会不会趁人之危了？”
“顶撞领主本身就是重罪。”石酒道，“我该罚。”
有人害怕这热闹看到最后，要变成杀头的戏码。就赶紧灰溜溜地散了。
“那就罚你，还有这些围观来看的散人。你们即刻动工，把这批武器锻打出来。”弗雷说出的话，让大多数人都松一口气。“明天之内，交付到政务厅。明白？”
石酒浑身颤了一下，输得心服口服。
不仅是他，那些对弗雷原抱有观望之意的新镇民，此刻也都服从于他的指挥之下。
石酒抓起锤子，道：“乐意为您效劳，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