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招安（中）
艾琳抿紧嘴，酝酿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道：“你到底把我关了多久？”
“一个自然天吧……大概。”
“一天？”艾琳脑袋侧转，向后看去，“光是外面那一圈桩子，都至少要花一个月……事到如今，我已沦为你的阶下囚。可那不意味着你可以信口开河、肆意嘲弄我。”
“我实话实说而已。”弗雷把文件整理完，拍拍手掌，抖落灰尘。“那你觉得我是怎么做到的呢？人多力量大？还是和异界生物做了交易？”
艾琳没有回答，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非常愿意相信后者。
“再说，真关你一个月，你不早饿死在底下了？”绕过办公桌，弗雷拉过一张旧木料改造的椅子。“这话题先放放——坐吧，我有话要和你谈谈。”
这把椅子做工有些疵，斜后腿歪歪扭扭的。
艾琳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也曾被俘虏过，在敌人的大营里整整被困了一年。
然而他从敌营归来时，除了稍微瘦了些，毫发无损。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这件往事教导他的孩子们：遇事不能急躁，不能表现出软弱。
“怎么了？这椅子虽然丑，可看上去也不像刑具吧？”弗雷把椅子仰起来，让它一只脚着地，转了两圈。
艾琳用尽了一切努力：教养、天赋……甚至是运气。她凭空捏造了一副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假面，镇压趋于过速的心脏。
做足了这一切准备，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把椅子接过来，端庄地坐下，俨然一副谈判家的模样。
“不错啊，现在这个精神面貌，倒是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气派了。”弗雷起了兴致，接着逗她，“就是没想到时隔两天，我们就调换主客场了。”
“要说什么，就快说吧。”艾琳短促地“哼”了一下。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弗雷大步走回办公桌后，从抽屉里取了一张淡黄色的薄纸。“你会感兴趣的。”
“那是什么？”
“在把你叫来之前，我过问了你手下所有人。”
弗雷故意把这张纸摇来晃去，就是为了艾琳能随时注意到它，却不能够看个真切。
“被记在这个名单上的人……都是叛徒。”
艾琳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把每个人单独叫来，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你愿不愿意牺牲艾琳，来和我谈条件。”
弗雷盯着艾琳的眼睛，说道，
“在你的团队里……有足足四分之一的人愿意出卖你，好跟我谈条件。有的是要抖你的秘密，有的是要你的命——”
“那都是因为你！”艾琳正色道，“你先用武力使他们屈服；又用黑暗和饥饿使他们屈从。山穷水尽时，自保是难免，我不会怪他们——你别想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离间我们！”
“艾琳小姐，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保护你？”
艾琳听后一愣。
“我还没说到重点。这个名单里，有两个人主动提出可以陷你于死地，换取他们自己活命。”弗雷用指头拂了一下纸的折沿。“其中一人，还是你的近卫亲信。”
“不可能的。”艾琳板着脸，撇下这句话。“他们都是忠于我未婚夫的勇士，怎么可能——”
“你真的那么相信他们？”弗雷撬动艾琳的心理防线。“你说的很对啊。他们是忠于你未婚夫——可不是忠于你。”
艾琳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包裹住掌心渗出的汗水。
“你……呵呵，真是拙劣的雕虫小技。”她忽然冷笑几声，“你是想用这个名单卖我个人情？如果同意和你合作，就把这名单给我——”
“你要是想看，现在就可以把这个名单拿走，不需要跟我谈条件。”
弗雷直接把名单直接放在办公桌前端，任凭艾琳去拿。
“你看过之后，我还会把它公示出来，让全镇人也都知道。”
“……？”这一手实在反常，弄得艾琳困惑地抬起头来，不解其意。
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但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也会帮你一个忙。”弗雷两手压在办公桌上，前倾身体，指着名单：“事成之后，我会当着你的面，把它烧了。”
神经末梢收集到激涌出的生物信号，向脊柱汇集，艾琳不由得浑身一战。
“这个名单是孤本，没有备份。”弗雷继续说道，“烧了之后，我会向你的手下放出这个信号：名单不小心被摧毁了。”
艾琳这才反应过来弗雷的心思：
要是名单公布出去，自己和手下的关系，就再也恢复不到表面众志成城的地步了。
哪怕自己明确说不计较、允许叛徒改过自新，那又能怎么样呢？
剩下的四分之三，还是会有人视另外四分之一的人为叛徒。
团队的裂隙就此开启。
最要紧的是，那些被排挤于团队外的叛徒，万一真有了机会铤而走险……他们大概率会去办，以此来和原班人马彻底决裂。
这才是真正的离间计。
反过来说：名单毁了，在叛徒的视角下，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叛徒的身份。那他们自然就可以继续安心做‘忠臣’。
当然，这人说的也不一定是真话。谁知道这张对折起来的纸里，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呢？
再者，他说孤本就孤本吗……
可艾琳不敢赌啊。
她坐在这里，就是把整个团队的性命都换作了一颗筹码。
没有试错的余裕。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好啊……艾琳在心底默念起来。
原先自己已经给了他很高的评价。没想到现在看来，那都还算是小瞧他了。
一想到自己是马失前蹄在这种人手里，艾琳心中的郁闷也稍微消散了些。
和高手过招时栽跟头，不算太丢人。
“看来此刻……除了同意你开出的条件以外，我别无选择了。”艾琳低沉地说道，“说出你的要求吧。”
“我的要求不多，主要有三点：”弗雷竖起三根指头，“一，以你的名义书写告示，把还在向风盾堡逃难的人吸引到这里来。”
“这件事，你明明不需要我点头也能做到。”艾琳打断道。
弗雷十指相压，说：“给我个尊重你如伙伴的机会，而不是待你像阶下囚。”
“……好。”艾琳不知道他是不是话里有话，只好先点头答应。“其他的呢？”
“二，有些事情，我想请你带个头，树立榜样。”弗雷说，“你先做了，你的手下也会跟着去做。”
“只要别太过分……”艾琳还想挣扎一下，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是身不由己的时候，挑不得。“好吧。”
“最后一点。”弗雷说，“如果我传唤你，你得随叫随到。”
“是怕我逃跑吗？”艾琳胆子大了些，把这句话拿到台面上来说。
“当然。”弗雷也爽快地回应。“你也可以往好处想，那就是预防不测。”
他捻起桌上的名单，放回抽屉里：“那这个我就先替你保管着。”
接着，他走向墙角，那里摆着几把农具。
“现在镇里正在开垦田地。你自己选一把吧。”弗雷指着新近打造的农具说道，“当个劳动标兵，挣自己的口粮。”
艾琳可没从事过农作，她只认得这些农具的名称，却完全不知道实际操作要怎么办。
犁、耙，奇形怪状的……锄头，又好像太费力气了。
最后，她勉强挑了把铲子。
正打算往外走时，艾琳看见弗雷拿了把犁跟了上来。
“我用不来这个。”她说。
“这是我用的。”
“你、你？”艾琳的眼皮快速一碰，“你不是管着这里的人吗？你还要亲自下地去？”
“是啊。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吗？”弗雷把犁扛在肩上，“不劳者不得食。再说了，不亲自下地的领主，早晚要和实际生产脱节。”
艾琳一时半会没法接受这种观念。在她的意识里，还以为这是某种作秀。
“快来。”弗雷一再催促，艾琳才紧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