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作情
男人无所谓地靠在墙角，又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那烟就像会吸食人精神气的魔鬼，每吸一口，他的眼角皱纹就加深一条，最后肩膀损落，坍塌在两侧，如同没了骨头支撑的臭皮囊。
缓缓的，跟着烟一起陷入另一个世界，自顾自地开口。
“你大概也听到了吧，阳阳是我的孩子，我的亲生骨肉。”
他眯起眼，把头深深低下去，看不清表情，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球。
“我不是一个好爸爸，甚至都不配当一个爸爸……”
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事了。
一个傍晚，他突然接到一位特殊的客人，出租车停在加油站门口的时候，他还奇怪，看着她的脸好心解释。
“加油的话，需要停在储油箱那边，停在这里我加不了油。”
但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熄火，下车，然后抱着一个东西自然地走了进来。
走进一看，他才发现，她怀里抱着的竟是一个已经熟睡的婴儿，包裹在厚厚的毯子里，瓷白的脸蛋，小手小脚，那脚丫才跟他的打火机差不多大。
张笑看着他，用力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刻进心底里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吗？”
杨锐先是疑惑，之后发现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顿时把双眼瞪得贼大。
“是，你？”
当时太黑了，他又喝的醉醺醺的，朦朦胧胧里只记得她的声音。
早上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他便将这件事藏在心底，毕竟，他可是有老婆的人。
“是我。”张笑笑了，三分真心，七分苦意。
那一夜，是极为混乱的一夜，本不应该再有所纠缠，但没想到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般造化弄人。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杨锐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时隔十个多月，一夜情的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婴儿来找他。
能是为了什么？
“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孩子。”
她抿着薄薄的唇，脸色惨白，唇也毫无血色，整个人徒生一种病态，想是生这个孩子耗费了她不少精神。
杨锐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熟睡中的婴儿所吸引，他还没见过这么乖这么小的孩子呢，睡着了一动不动，偶尔砸吧砸吧嘴，晃一下小拳头，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看得他心头一暖。
这难道就是，命运？
他的妻子刚被查出来无法生育，他去拿证明失魂落魄喝醉了酒，一夜情后就有了孩子！
可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知晓对不起妻子，大梦初醒，一夜缠绵颠鸾倒凤后，他怅然若失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只有凌乱的床铺、靡丽的味道，和那一小滩血迹，证明着昨夜发生过什么。
女孩的身体，像一块慢慢融化的奶油……
思及这里，他霎时汗毛竖起，又纷纷倒了回去，贴在湿漉漉的后背上。
那天杨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特意去假造了一份证明，他选择将所有过错全都怪在自己头上。
妻子越温柔地安慰他，他就越难受。
倘若让她知道这个孩子，她会怎么看他？
不行，他不能要这个孩子。
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张笑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在他回神的瞬间，几乎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我要离开了，这个孩子，我不能带着他走，我……”她的眼泪突地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噜噜落下，落在光滑的写字台上，凝结成一枚又一枚硬币的形状。
“我给他起名叫张穆阳，我知道这样很自私，让孩子跟着我姓，你可以把他放到福利院里，念在你和他还有一份血缘关系的份上，麻烦你去多看看他好吗？我已经打听好了，西门那边有家名叫‘太阳福利院’的院长和老师风评都比较好，就送孩子去那里吧，正好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在里面当老师，还可以帮我照看一下阳阳。”
男人皱眉，不赞同道：“你要把他放到福利院去？”
父母都建在，把活生生的孩子放到福利院去怎么行？
看她点头，他更气了，肩膀起伏着，双手也有些颤抖，咬紧牙关，“既然不想养，为什么要生下来？”
张笑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了会，埋着头低声道：“你妻子不能生不是吗？”
她那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他丢在地上揉成皱巴巴的检查证明。
杨锐侧身斜视女人，复杂的眼神里，痛苦、愤怒、无奈、不舍，不断交织在一起，他深深吸了口气，须臾，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好，你送进去吧，我会去看他的。”
追根究底，是他做错了，占了人家女孩便宜，人家还为了他未婚先孕。
他有什么资格说人家，他也，不敢养不是吗？
他才是最卑鄙无耻的那一个！
手指间的烟已经燃烧殆尽，火光直逼皮肉，他讲的太入神，袁晴儿也听的太入神，直到他“嘶”了一声，回忆被截在了孩子放下的那一刻。
“那穆阳一直不知道你是他的亲生父亲？”她迫不及待问道，急不可耐想要知道更多。
可知道的越多，便越心疼那个性格纯良的傻小子。
“不知道。”
杨锐丢掉烟头，用脚尖碾灭火光，收敛起悲痛的表情，将视线转到她身上，“原本只有我和他亲妈知道，刚刚发现黎丽也知道，现在还有你。”
“穆阳他妈妈，你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连着那一夜，还有她带着孩子来找我，一共就见过这么两次，第一次看不清脸，至于第二次，当时心里太震撼了，她又哭得稀里哗啦，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开着出租车刚停的那会，露出一个头，和你到有几分相似。”
杨锐再次陷入回忆，情不自禁笑起来，“那天第一次看见你，我还和阳阳那孩子随口说了一下，结果没想到，你们就这么认识了。”
袁晴儿此刻的心里，真如天打五雷轰！
原来，他偷偷对她好，是因为这个啊……
女孩心里勾起的那点涟漪，那点朦朦胧胧的暧昧，低下头的那瞬，像暖天向玻璃上呵的气，没成晕就散了。
全部化为自作多情。
她居然一个人自恋脑补到春心萌动！
真是，不知道该心疼他，还是该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