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动
“哎？你听说了吗？”
广西电影厂，办公室内，一位男子抽着烟笑道：“五个一工程正式推出，荣获奖项单位有希望直接进入广电工作！”
他对面坐着一位清瘦的男子，眼袋和法令纹都极其厚重，发际线严重后退，听到这句话，只是翻阅着手中书籍，随意点了点头。
“哎，老谋子，你有想法没？”男子兴奋地凑近了一些：“广电啊……本来我们要升，都只能先去北影厂，可现在直接去广电啊！”
“你得了那么多奖，再整一部呗？”
张毅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三月的广西，已经热起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墙头，树叶透过墙壁蔓延进来，阳光投过树叶，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广西还是太小了……
西影也太小了。
只有京城，才是能完全发挥自己的能力的地方！
而且……京城还有那个男人在。
同一班的同学，他从来都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看自己，从那时候起，张毅谋就存下了和对方一争高低的心。
对方不是说自己是名门世家，见多识广吗？
那咱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可惜，较量没较量上，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前几年他们合拍的《黄土地》反而成为了一代经典。
“行啊。”想到这里，他点了根烟，笑道。
“就是，我说你这么高的水平，早就……你说啥？”对面的男子愣了愣，差点跳了起来。
张毅谋笑着举起书本：“看过这本书吗？《万家诉讼》，我觉着不错。”
“我想把它改编成电影，名字我都想好了——《秋菊打官司》，更接地气一点，怎么样？”
“咱们也得为国家文化建设做点贡献嘛。”
蓉城。
一位圆脸，发际线凸出强者风范的中年男子，看着桌上的报表，同样眉头不展。
第一季度观影人次再次下降7%！
这还只是第一季度！
上映电影也急剧下降，对比起大陆电影最辉煌的88年，一年四五十部电影上映，现在却仅仅有不到二十部！
大家好像一夜之间就不喜欢看电影了。
“为什么呢？”男子捋着自己不多的头发，喃喃道：“难道是电视业的一家独大，导致类型单一，大家对电影也提不起兴趣来？”
“可现在电影大多都是派发下去免费观看啊？”
“就这大家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门被推开，一位员工小心说道：“韩厂长，该开会了。”
“今天下午的会议内容是：如何实施上级部门关于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的讨论。”
韩三坪站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京城。
一位帅气的中年男子正牵着一位其貌不扬的女子漫步于公园河边。
初春的京城春意盎然，雀鸟飞舞于树木之间，男子忽然抬头：“此情此景，值得吟诗一首。”
女子微笑，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浓烈的爱意。
“先不说诗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你可上心一点。”
“知道了洪大小姐。”诗兴被打断，诗人叹了口气：“不过照你这么说，今年的五个一工程是为接下来的上星工作做铺垫，那上头着眼的还是电视台。”
女子耸肩：“毕竟电视才是老百姓经常看的东西，电影那是艺术欣赏。”
“现在国内大学生都不多，大部分人看电影大多都是图一乐。”
诗人嗤了一声，不屑道：“平民就是平民。”
“上不得台面。”
女子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很快就消失无踪，笑道：“你就没点儿想法？”
“再说吧。”诗人好像对小萤幕根本看不上，没兴趣地挥了挥手。
“不过最近我在读一位叫做李碧华作者写的小说，《霸王别姬》你看过没？”
女子摇了摇头。
诗人有些感慨，兴味阑珊，自顾自地往前走：“写得真好啊……”
看到他的背影，女子忽然一笑：“哎，上次你合拍《黄土地》的同学，我听说他也有想法要拍部电影呢。”
“你没打算也改编一部？”
诗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丫就我一摄影师，沾了我的光嘚瑟个屁。”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
相同的原因。
随着五个一工程正式公布，全国影视从业者都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
大部分有实力的电视台都动了起来，但是更多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现在全国电视剧的心脏——北视中心！
北视，长安分部。
许思成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距离叶菁找上自己已经过去了三天，今天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分部主任李善平忽然找到自己，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方和叶菁是一路人……他不责怪对方，在听到叶菁的后台后，不抱上去才是反常的反应。
叶家兄弟，在西影厂可是能撇开吴天明单干的人物！
什么剧组，投资，剧本，根本不需要吴天明点头，别人放个话就有人巴巴得赶过来帮忙。
“请进。”
推门进去，李善平正坐在桌子上看着报纸。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五十多岁的模样，戴着一副老花镜，看到许思成进来招了招手：“小许来了，坐。”
“是这样。”看到许思成坐下，他微笑道：“小许，你来分部也有一周多了，想过担任什么工作没有？”
哦？
还真是意外的开篇呢……许思成职业化假笑：“我年纪小，任凭领导分配。”
李善平一拍桌子：“好啊！中国精神文明建设就是需要你这种有觉悟的同志！”
“是这样，我听说你在北视也担任过联合编剧，你手上也有一个不错的剧本，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改编出来？”
果然。
许思成心中冷笑，他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殷勤。
他微笑说道：“这事儿叶导已经跟我提过了。这几天我正在整理剧本。”
不等李善平开口，他直接说道：“但是这部剧有关盗墓，有关一些封建迷信，我感觉应该没法通过。”
“再则，哪怕通过了，布景也需要大量资金，否则拍不出效果来。”
李善平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轻轻抚着杯盖。
许久，他才幽幽道：“小许，你还年轻。”
“人这一辈子，遇不到几次机会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许思成身旁，俯下身低声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肯定能一鸣惊人，最后还不是坐在分部挪不动。”
“或许，当时我有个人提拔一下，就完全不同了。”
“工作嘛，自己的努力是一部分，他人的帮助是另一部分。”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算得上图穷匕见。
他直起身，轻轻拍了拍许思成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人当然不能妄自菲薄，但更不能好高骛远。”
“有了机会，就得牢牢抓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思成诚恳道：“放心，李主任，您的意思我懂。”
“那就好。”李主任坐回原位，端起茶杯有滋味地抿了一口：“有些事看起来吃亏，可回头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你的难处我们去解决，但工作要抓紧，剧本不能落下。”
就在即将关门的时候，他沉声开口：“五月前，所有申报五个一工程的名单就必须落实到广电部，所以……”
“你得尽快了。”
“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别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