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必教刘氏江山陪葬
看着皇甫嵩脸上那略微自得的笑容,董虢脸色格外阴沉。
他没想到皇甫嵩直觉会是这般敏锐,行事竟谨慎到这般地步。
“请老将军解惑。”董虢强压心中慌乱,遥揖道:“不知虢何处漏了破绽?”
“你之布置,并无明显破绽。”皇甫嵩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苦涩,道:“不过是老夫征战多年所养出的敏锐直觉罢了。”
“汝以那项翀与董六所施苦肉之计,极为逼真,但老夫心中一些疑惑却始终无法得以尽释。”
“如那郿坞大火,此滔天烈焰焚噬坞中各处,却唯独没有席卷那放置钱粮的仓廪。”
“老夫如今想来,未免过于巧合,过于侥幸。”
“想必汝之亲人,便藏于坞中这些仓廪下的密室之中,是也不是?”
“那项翀所率之军,明面上是他要护卫坞中钱粮,待我等到来投效,以护下这些钱粮之功,作为进身立足之资,取信于老夫。实则他是在暗中护卫地下的董氏族人,以防不测,以作接应。”
话罢,皇甫嵩脸上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越想心中便越是骇然。
这董氏子对人心人性之洞悉,心智胆略,实是世所少见。
便是他亦被其瞒骗了过去,如今方后知后觉。
试想,在那堆积如丘山般的金银宝物粮谷前,谁又能想到这地下就藏着董氏族人。
他皇甫嵩亦不例外,也曾短暂为那金山银山粮山迷了眼。
当时他也只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多疑作罢。
也正是因心有疑惑,谨慎起见,他离开前便将项翀及其麾下之军调入郿县城中,暗中命镇守郿县的从子皇甫郦监视其动向。
又将原本驻守郿县的那朱儁之子朱符派遣至郿坞,看护暂时存放于坞中之钱粮。
如今想想,也幸好他有所布置。
否则那些董卓血亲之人,必然会在项翀的接应下趁夜逃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念及此,又想到适才心中忽然浮现的那念头,皇甫嵩心中的阴郁散了些许。
虽说是阴差阳错所致,但总算赢了这董氏子一回。
那郿坞与郿县互为犄角,相距不过数里之地。
若郿坞中有所异动,皇甫郦与那朱符必能第一时间觉察,及时做出应对。
如今,这些人董氏亲族,不动则已,动则插翅难逃。
“若是老夫没有猜错,老夫离开郿坞前,那项翀自荐,要跟随我等一同追击,也是汝之安排?”
“老将军真是老奸巨猾,神目如电。”董虢笑道,实则是暗暗心惊。
他的确和项翀说过,若有机会就跟皇甫嵩一同追击他们。
届时便可为皇甫嵩军中内应,待到必要时反戈一击。
当然,董虢也没抱有太大希望。
似皇甫嵩这种戎马大半生的名将,即便他舅父项翀演得再好,皇甫嵩也很难信得过他。
他也只是抱着搂草打兔子的心思。
万一皇甫嵩老糊涂了呢。
是吧。
可如今看来,这些在朝堂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还真是个个都不简单。
简直比脱了毛的猴子还精。
好在他准备周全,不然怕是要遭。
想想家人有可能为汉军所擒,董虢便感到心揪了起来,惴惴不安。
他这穿越不但继承了前身的记忆,更接收了前身对亲人的全部情感。
现在,董虢的记忆告诉他,他是穿越而来,是后世一个毕业于历史系的社畜牛马。
但另一股记忆也在告诉他,他就是董虢。
搞得董虢现在已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穿了董虢,还是董虢本就是他。
庄周梦蝶,是耶非耶。
“时至如今,老夫心中仍有一惑,不知小友可愿为老夫解惑,让老夫瞑目?”皇甫嵩忽又问道。
“老将军请说?”董虢点点头。
皇甫嵩面带微笑,看着脸色如常的董虢,心中暗暗称赞。
其他不论,就这份稳重和喜怒不形于色的养气功夫,此子便强于那董卓太多。
“老夫想知道,你在此地设伏,究竟意欲何为?”
“若仅是为了掩护你藏在郿坞中的亲人顺利逃离,你大可逃得越远越好,只需时不时留下一丝踪迹,引我等前去追击便可。”
“又何必冒险在此处设伏。”
“以你之心智,当不会为战而战,行此无智之事,必然是另有图谋。”
说起这个,皇甫嵩心中实是有些叹服。
这董氏子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
几个时辰前,他一心以为董虢已是逃之夭夭。
不曾想此子竟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
这便是孙子兵法中所言之‘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这董氏子年岁虽小,却已是深谙兵法之道。
想想他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上热意上涌。
戎马半生,到头来却被一稚子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实是有些丢人。
闻言,董虢那斜指两鬓剑眉微蹙。
略微沉吟,董虢笑道:“老将军当真是敏锐。”
“虢在此处设伏,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说罢,董虢脸上的笑容忽的没了,“我欲借老将军扬名,以备不时之需。”
话到此处,董虢忽又笑了起来,无奈的看着皇甫嵩,摊手耸肩说道:“本是个后手,但如今看来,虢却是不得不走这一步了。”
皇甫嵩一听,双目顿时圆睁,似想到了什么,眸间与脸上布满惊骇之色。
董虢一见皇甫嵩这神情,便知道他听懂了。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简单。
此刻,皇甫嵩心中那因赢了董虢一回的愉悦感,已是荡然无存。
他看着眼前乐呵呵的董虢,心中唯有深深的恐惧。
此子心智之高,他生平仅见,他对董虢的评价又拔高了一个层次。
“你,你……”皇甫嵩抬手指着董虢,一时间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皇甫延,董虢这边的项懋,以及双方士卒,全都面面相觑,满脸迷茫,完全不知道这一老一少言语间在打什么机锋。
看着皇甫嵩脸上那惊骇之色,董虢双眼微眯,目光变得极其凶戾,说道:“老将军,虢在此立誓,若我阿母他们有所闪失,虢必教这刘氏江山为我亲族,陪葬!”
那‘陪葬’二字,董虢说得极重,语气森然。
“老将军应当知道,以我之身份,做得到!”话到最后,董虢眸间有着一股疯狂之色,仿佛变了个人,全无适才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霸气!”
项懋看着董虢背影,眼神有些呆滞,喃喃自语道:“难怪大父总说虢弟有项家先祖遗风,啧啧,让刘氏江山陪葬,这话说得端是霸道。”
一旁,那将皇甫嵩等人团团围困的一众破甲军卒,听得董虢这霸气之言,亦各个面色红润,呼吸急促。
虽仅跟随董虢短短几日。
但这几日间,他们亲眼见到董虢运筹帷幄,将堂堂大汉名将皇甫嵩,戏耍得团团转。
如此人主,他们安能不为之心服。
“孺口小儿,好大的口气。”皇甫延一脸不屑,全然不信董虢这话。
“住口!”皇甫嵩猛地回头,朝皇甫延咆哮一声。
“父亲!”皇甫延难以置信地看着皇甫嵩。
显然,他那迂腐的脑子仍没明白。
“疯子,疯子!”皇甫嵩猛地又指向董虢,“汝若敢如此,老夫,老夫……”
皇甫嵩忽地词穷了,满脸颓丧。
如今他人都在董虢刀锋之下,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又能奈董虢如何。
皇甫嵩万万没想到,董虢心智竟厉害至此,竟能早早便找准了他和王允等人谋划中,最脆弱的一环。
若真让此子破局,他煌煌四百年的大汉,怕是真的会葬送在这董氏子手中。
此子,如此心性,心智,断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