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老东西怎地骂人
两丈外,被董虢于马上抡飞的王成重重砸落在地,激起大片黄沙。
王成的尸体虽趴在地上,但他残破的头颅却扭转了过来。
那尚在汩汩溢血的空洞眼眶,就这般直勾勾地望着蓝天。
见得王成惨死,原本自信满满的王凌脸色当即大变,眸间露出惊惧之色。
“李余,此子武艺不凡,切勿轻敌。”王凌厉喝一声。
他万没想到,董虢竟有武艺在身。
不过这也怪不着他。
董虢那瘦削的身形,和那副白脸,实在不像个武人。
那就是个脸骗。
此时,王凌心中虽有惧意,然箭已在弦,是不得不发。
他已无退路可言。
身为军中将领,若他这时候掉头跑了,军心必然崩溃。
即便能逃脱,也要落个临阵脱逃的罪名。
这丢命是小,可丢他太原王氏的脸,他伯父王允的脸,却是万万不可。
“死!”
转眼,王凌与那李余奔至董虢身前勒马而停,齐齐抬起手中长柄大刀奋力劈下。
董虢双手持戟,立即横举至头顶格挡。
“当啷!”
“当啷!”
两大刀劈在了黑戟那不知是何材质的金属柲杆上,顷刻间便是火星四溅,爆出一声刺耳的铮鸣之声。
霎时,王凌与李余面露大怖之色,万没想到董虢气力如此之巨,竟能挡住他二人奋力一击。
两人正要收刀再劈。
这时,董虢猛地向上一推,二人当即便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上身止不住后仰。
王凌连刀都没握紧,手中长刀‘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董虢见状,手中黑戟宛若游龙,以迅雷之势再度刺出,直奔那李余。
“扑哧!”一声,黑戟再度饮血,深入李余胸口。
‘噗……’
随着董虢抽出黑戟,李余当即仰头喷出一口鲜红血雾,握着长刀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啊!”
见李余被刺死,王凌眸间满是恐惧,举止惊惶地一勒缰绳,竟想掉头驱马而逃。
此时王凌心中已无顾忌,因为他兵器没了。
若是刚才逃,那叫临阵脱逃。
可现在,他没了兵器,再跑那是明大势,识进退。
董虢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收戟后直刺王凌后背。
随即双手向上一挑,那王凌便面带惊恐的从马背上飞起老高一截。
下一刻,董虢手中黑戟于空中重重一抡,王凌便犹如炮弹般,飞出三丈开外,重重砸在地面上,生死不明。
仅数十息间,董虢便连败三将,其堪称血腥残暴的杀人方式,竟吓得他身边与破甲军卒厮杀的北军士卒转身便逃。
远处,皇甫嵩看得是瞠目结舌,眸间满是震撼与忌惮之色。
此子文武并蓄,若不能剪除,将来为祸怕是比董卓更甚。
“董仲颖,汝后继有人矣!”皇甫嵩语气感慨,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亦在此时,北军士卒军心彻底崩溃。
残存的百余人,有的丢下兵器跑向山林,有的则直接跑下河谷,跳入那湍急的渭河之中。
亦有人丢掉兵器,抱头跪地乞降。
然亦有人力战,至死方休。
见此一幕,皇甫嵩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力回天矣。
“吾皇甫嵩,一生征战,矢志兴汉,今落此败局,皆因吾大意轻敌所致,此吾之过失,致使国家动荡,百姓遭殃,有负陛下与王公所托,吾心难安!”
“今吾身既死,魂亦护国,愿大汉昌盛,社稷永续,万世不朽!”
“陛下,老臣去矣!”皇甫嵩目含热泪,望向长安所在,言语悲怆朗声说道。
说罢,皇甫嵩一撩下颌三尺长须,骤然将手中八面汉剑横在脖颈前。
“父亲,不可!”
“将军,万万不可!”
皇甫延与几名亲卫,见皇甫嵩欲横刀自刎,顿时吓得连忙扑了过来。
有人夺刀,有人拉手。
而皇甫延这货,在抱皇甫嵩大腿,涕泪横流。
然就在这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当啷!”一声铮鸣,那飞来箭矢精准射落皇甫嵩手中的八面汉剑。
这时,将皇甫嵩等人团团围住的破甲军卒让出一条通道。
董虢走马而来。
看着自刎未遂的皇甫嵩,他脸上笑嘻嘻,心中却麻卖批。
好在他眼疾手快。
今日若皇甫嵩死在此地,他可就出名了,那些史官绝对会往死里黑他。
他绝壁得落个逼死东汉名将皇甫嵩的恶名。
他董氏名声亦会臭上加臭,他大概率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当然,他也不太在意这个,毕竟那什么就是个任由胜利者打扮的小姑娘。
他在意的是,皇甫嵩现在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手上。
否则于他后续计划不利。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这个时代文臣武将的特色。
他虽厌烦这些人动不动就殉节的举动,却也敬佩这些人的品性和高尚的情操。
来到皇甫嵩身前,董虢翻身下马。
踏前三步,董虢正身肃立,举臂环抱,两手左前右后交叠,拇指内扣,微微俯身前倾,从胸前向外平推,行了个天揖拜礼。
“董虢,拜见皇甫将军。”
见董虢身材颀长,八尺有馀。
生得高眉深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面部棱角分明,英武而不失柔美,皇甫嵩眸间神色极为复杂,是既有赞赏,亦有惋惜。
此子智计无双,文韬武略,若非董氏子,定可为他大汉中兴栋梁之才。
可惜,董虢的身份注定了只能与汉室为敌。
陛下是绝不会宽宥董氏的。
否则何以面对九泉之下被鸩杀的弘农王,灵思皇后。
还有那些被董卓淫辱而死的公主,那些为董卓迫害的忠臣良将。
又何以堵天下悠悠众口,汉室威严何在?
董氏与刘氏,唯有一方能存于世,不死不休。
念及此,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的皇甫嵩,忽想到他离开郿坞时留下的布置,顿时那半白的双眉微微上扬。
或许他还有机会扭转局势。
默默审视董虢许久,皇甫嵩方张口,声音沙哑,道:“汝不类汝大父多矣。”
“将军此言何意?”董虢佯作不懂,笑呵呵反问。
“汝大父起于微末,一路走来全凭武功,方登显赫高位。然其虽武略不凡,智略却不足。为人刚愎,暴虐嗜杀,视百姓士人皆如同豚犬,生杀予夺,全凭一心好恶,无半点怜悯之心。”
“汝却不同。”
“汝文武并蓄,生性狡诈,心思细腻阴狠,假以时日,若能得势,怕是为祸更甚。”
董虢听了皇甫嵩这番话,嘴角抽抽。
这老东西怎地骂人。
“虢弟,这老东西好像在骂你!”一旁,浑身是血的项懋眨着大眼看着董虢道。
“我谢谢你提醒我!”董虢翻了个白眼。
“老将军谬赞了。”董虢苦笑连连,“虢自幼便贪生怕死,如今所做一切,不过是为自己,为家人求一活路罢了。”
听了董虢这话,皇甫嵩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董虢见了,心中咯噔一下,心跳不由加速。
果不其然,皇甫嵩随即说道:“汝之筹谋,不可不谓精密。汝将董氏族人藏于郿坞之中,确是出乎老夫所料。”
“但汝可知老夫戎马半生,为何鲜有败迹?”
“为何?”董虢脸色微变,心下有不祥预感,目光灼灼盯着皇甫嵩。
“老夫这一生,无论于朝堂之上,亦或是军旅之中,皆奉行‘谨慎’二字。”
“老夫临离开前,已将汝舅父项翀调离郿坞。”
“汝藏于坞中之亲眷,若敢有所异动,定然会为我留于郿坞之兵马所擒获。”
闻言,董虢瞳孔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