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楼浪荡子
陈践很好奇,在外面砸门的人和芍药是什么关系。
芍药扭扭捏捏不肯讲,倒是石榴嘴快,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门外的这位柳生,名叫柳霜寒,字稀枝,崇安人,是一个通过了解试的举人。
此人从小便有文采,算得上是少年成名。但是进京参加省试却屡试不中,愤懑之下也不归乡,便留在汴梁整日放浪形骸,流连于青楼酒肆。
时间一长,身上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家里嫌他不务正业,也不再给他钱花。
他只好卖弄才学,写一些迎合青楼歌姬的淫词艳曲,换些吃食和酒钱。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怕是江郎才尽,再也写不出什么好的词曲,于是只好厚着脸皮找一些之前熟识的歌姬混吃混喝。
久而久之,柳稀枝泼皮无赖之名就在汴梁城里传开了,都说他是有辱斯文的败类。
起初,银子趁手的时候,这位根本不屑来春和楼。后来,随着经济拮据,消费降级,来的便多了。
一来二去,便和芍药好上了,并信誓旦旦的表示,定要发奋图强考取功名,然后风风光光的把芍药迎回去。
芍药喝了迷魂汤,自己省吃俭用供他吃喝用度,寄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金榜题名。
可是这位,沉迷于歌台舞榭,哪里还有考取功名的心气,不过就是说说罢了。
渐渐的,芍药也明白过来了,便开始与他疏远。
没成想,他却不想放过芍药,隔三差五就要来闹上一番,每次都蹭吃蹭喝不说,还要从芍药这里要走些银钱。
芍药不想给,可也不敢招惹他。
因为之前有别的歌姬招惹了他,就被他写了一些粗俗不堪的词曲,狠狠贬损了一番,芍药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此人这么胡搅蛮缠,却因有举人身份,还轻易打不得。所以春和楼上下,一听说他来了,没有不头疼的。
听石榴讲完,陈践倒是来了兴趣,说:“你说这个人在汴梁城颇有名气?”
“娘子,你这落水的后遗症,怎么还没好?您平时在背地里可是没少骂他,他是有名气,不过却是恶名!”
“没关系,管他是不是恶名,只要有名气就能为我所用。把他请到上房,我要在那单独招待他。”
说着,陈践起身上楼,边走边说:“赵师傅,准备酒菜,上好的!”
看着陈践摇曳上楼的身姿,众女一时错愕。
有人说:“芍药,妈妈这是什么意思,要抢你的男人么?”
“呸!呸!呸!”芍药又羞又气,说:“什么我的男人,再乱讲扯烂你的嘴!”
又有人说:“妈妈怕是寡居太久了吧,这样的泼皮无赖也能下得去嘴?”
却听旁边石榴咳嗽一声,说:“注意点,再乱讲,扣分!”
春和楼,某间上房内。
柳稀枝抄起一只鸭腿,撕了一口肉,又嘬了一口酒,斜睨着陈践。
“十三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柳某虽然落魄了,但也不至于对一个经营青楼的半老徐娘感兴趣。”
陈践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放心,奴家喜欢直来直去的粗鄙猛男,不喜欢弯弯绕绕玩花活的书生。”
柳稀枝翻了个白眼,神色里透着些许心虚,可能平时确实没少玩花活。
“久闻柳生大才,且年华正盛,不想着功名利禄光宗耀祖,却每日厮混在青楼酒肆,是什么道理?”
“大才?”柳稀枝冷笑,一口干了杯中酒,说:“你一个牙婆,懂什么?”
牙婆,原本指的是那些贩卖胭脂花粉,同时也为大户人家选买宠妾、歌童、舞女提供买卖中介的女子。
柳稀枝这么称呼十三娘,就是在嘲讽她不过是个给歌伎拉客的老鸨,会看什么人才。
“这有什么难懂的,无非是在这汴梁城,想要出人头地比的不是才华,而是看谁会趋炎附势,看谁拿的出钱贿赂权势,看谁的后台更硬罢了。而你却不屑于此,是也不是?”
像柳稀枝这种恃才傲物放浪不羁的人,历史上大有人在,陈践用后脚跟都能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想不到你还能有这样的见地!”柳稀枝颇感意外。
陈践帮他把酒满上,说:“不愿同流合污,也可洁身自好,何必作践自己,落得个青楼浪荡子的名声呢?”
“柳某十六岁中举,年少成名,初到汴梁,也是王府相门的座上之宾,结交的亦是名儒雅士,时常呼朋唤友招摇过市,好不快活!”
回忆起过往风光,柳稀枝慷慨激昂,不过很快又神色黯然。
“如今与那些人在路上偶遇,他们却都假装不认识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继续说:“反倒是这些青楼歌伎,无论我意气风发还是穷困潦倒,却待我始终如一,予我吃喝,予我柔情,予我软玉温香。如此重情重义,我为她们作践一下自己,有何不可?”
这家伙,白吃白喝白嫖还能说的这么伟光正,也是厉害。
陈践叹了一口气,说:“莫道青楼多薄幸,从来书生最无情!不过,你当真以为她们如此对你,是因为重情重义?”
“不然呢?”
“其一,你有些名声,虽然不是好名声却也算是汴梁城里的红人,能够引起足够多的话题和关注,与你扯上关系便会被更多人注意到。”
“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都不是,陈述事实罢了。她们虽然从你这儿赚不到钱,却能赚到名望,而名望又可以招来狂蜂浪蝶,最终转变成她们想要的钱财。”
“还有呢?”
“其二,她们中有的人在赌,赌你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还能不忘初心,会回来弥补她们,甚至是替她们赎身。”
“如果单论才华,我确实有这个实力,她们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只不过,她们不会把宝全押在你一个人身上,反正柔情蜜意也不需太多本钱,不如广撒网多敛鱼,给自己多备下几条退路。”
柳稀枝自嘲一笑,说:“所以,我不过是她们网中的一条鱼而已!”
“对头~~!”陈践拉着长音,说:“一定要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是因为自己才华横溢,魅力无双,所以那些女子才会对你深情款款。”
“唉~~透彻!”柳稀枝摇头叹息,说:“十三娘何以能将人心洞悉至此?”
“洞悉人心谈不上,只是作为一个牙婆,整日浸淫在坊巷街市,居中交易,却是懂得一个道理。”
“哦?愿闻其详。”柳稀枝将自己的酒杯斟满,然后端起酒杯,主动向陈践敬了一杯酒。
陈践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有句话讲的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柳稀枝正在仰头饮酒,才喝了一半,听到这句话时,动作突然僵住了。
半晌,他才缓缓将酒杯放下,反复念诵着这句话,似是回味无穷。
“十三娘能说出这样的至理名言,实乃大才,请恕柳某此前有眼无珠了。”
说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陈践施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