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楚怜月
秋日黄昏，房檐上方，流云低垂，夜色将至。
晚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夜色如同一杯香醇的酒散开。
淡淡的月光，朦胧的雾，笼罩着广寒阁的湖畔。
这里的景色永远那么美，白天枫叶满天，夜晚淡雾萦绕，美的就像是神话中的仙境。
夜晚，雾浓。
雾里看花，最是销魂。
白灵望着雾中阁楼内的倩影，已然是心神不宁。
“宗主。”
“心婵已经和那个叫苏生的弟子离开云隐宗多日。”
“您看我是不是要.......”
少顷，阁楼的门被一只瓷白的手推开了，一道淡雅的身影从阁楼中缓缓走出。
她不施粉黛，可那雪发之间颜色极美的脸颊，已让同为女儿身的白灵窒息。
没有任何的装饰，她的身上，唯有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素白长裙，但那绝代的风华，却是任何庸脂俗粉都无可比拟的。
“不必。”楚怜月淡淡垂眸，将目光施舍给跪伏在她面前的长老。
“让他们去吧。”
白灵，云隐宗天玑峰峰主，实力名列宗门第三位，在楚怜月还未上任时，她便已是天玑峰主，可以说这些年楚怜月能牢坐宗主之位，离不开她的鼎力相助。
如今，她已是楚心婵在宗门为数不多的心腹。
“宗主，您为何要对外假称闭关修炼呢？”
“我并非假称，而是真的要闭关。“雾中荡漾着空灵仙音。
“什么?”白灵猛地抬起头，瞳孔微缩。
朦胧的雾已经消散了，楚怜月缓缓褪下半尺素袍，黑色的静脉已经蔓延了她的整个后背，曾经如玉如瓷的躯体，此刻看起来分外恐怖狰狞。
“宗主，这是......”
“上一次和南溟宗的圣女交手时，我不慎中了她的晦暗之毒。”
“此毒在我体内已有数年之久，至今我仍未找到根除之法。”
“所以，我打算闭关静养一月，待问道大比再出关。”
“这段时间，宗门就交由你打理了。”
“是”
看着楚怜月渐渐淡去的背影，白灵诚惶诚恐地低头应答。
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她和楚怜月之间的关系，伴君如伴虎再贴切不过。
整整十年过去了，老宗主临死前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
宗内曾传言楚怜月的宗主之位来路不正，其实并非空穴来风，她亲眼目睹了楚怜月亲手弑师的过程。
如此杀伐果断之人，换谁来相伴都得如履薄冰。
若非她许下“百年之内带云隐宗入皇城”的诺言，自己断然不可能助纣为虐。
西洲世界，广袤无垠，数以十万计的大小宗门林立。
在西洲的中央，屹立着一座巍峨的皇城，白凰女帝正坐落于其中执掌天下，静观人间沧海桑田。
云隐宗立宗之初，定下了“千年内入皇城”的目标，凡是能被女帝划为麾下者，便能享受西洲最好的修行资源。
而这些被女帝选中的宗门，也并非一劳永逸。
为了鼓励竞争，扎根皇城的宗门千年一换，掐掐时间，距离下一次换血还有不到三年。
对于这次选拔，云隐宗上下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西洲之中，比云隐宗强大数倍的宗门比比皆是，放眼望去，云隐宗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一个三流门派，只得蜷缩在西洲的一隅称王称霸。
可白灵知道，楚怜月是个性格极为偏执的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直至现在，她放出去的狠话，还没有一件办不到的。
这一次的问道大比，可以说是楚怜月动手整治门派的信号，毕竟她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妹妹都拉出来了，或许是想以楚心婵为诱饵将其他长老一网打尽，彻底将云隐宗变成自己的一言堂。
可如今楚心婵这枚重要的棋子被别人拐跑了，楚怜月竟然放任不管。
白灵实在不理解。
.......
缓缓步入阁楼，楚怜月坐在梳妆台前愣神许久。
身为金丹修士，寿命已达千年，容颜也已经青春永驻。
她平日里不喜打扮，将心思全部放在修炼上，如此勤奋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天赋，还未到百年，她便已结成金丹。
只是......
如今她的修为已达瓶颈，始终无法更进一步，而且随着修为精进，她隐隐感觉到，自己无法压制命格中的灾厄。
云隐宗上下无一人得知，屡屡打破宗内修炼记录的天之娇女，竟然身负灾厄之体。
修为越强，给他人带来的灾厄会更恐怖。
自入宗以来，楚怜月分出了大量精力修炼心法，也就是《缘心渡尘》来压制心中的恶。
可即便修至上阶，她依然感觉体内积压多年的恶即将爆发。
区区魔宗圣女，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后背黑色的经脉，是她即将堕入魔道的症状。
她对白灵撒谎闭关压制北溟宗圣女之毒，其实是为了压制住心中的恶。
那股，想要将一切屠戮杀尽的冲动。
“恩公。”她缓缓将挂于梳妆台的画像举起，紧紧抱在怀中，两行清泪滴落到画像之上。
“恩公，你终于来拯救怜月和妹妹了。”楚怜月喃喃自语。
若楚怜月这副柔弱姿态被其他人瞧见，恐怕要惊掉下巴。
可若苏生亲眼目睹这一幕，只会更为吃惊。
楚怜月紧紧怀抱的，正是他的画像。
“恩公，多年前，是您救了我和心婵，又将缘心渡尘交于怜月，在您的指引下，怜月带着妹妹来到云隐宗。”
“心婵终于平平安安长大了。”
“这些年，为了防止心婵旧疾复发，我一直聆听您的教诲，让心婵独居摇光峰，不让她和其他人过多接触。
“我盼天盼地，终于盼来了您，有您监督心婵，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幸福的。”
“只是，怜月快坚持不住了，这些年我好累好累！”
“恩公，您是垂爱怜月，不忍心看怜月忍受苦难，所以才来到云隐宗拯救怜月的吗？”
“不是的，楚怜月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没人会可怜你的！”
楚怜月突然人格分裂，自言自语。
“你胡说，恩公不在乎我，为什么会来到云隐宗！”
“人家那是在乎你吗？你的恩公只在乎楚心婵，是他亲手把楚心婵的恶果种到你身上，这些年楚心婵多快乐多幸福啊，可你呢，整天要死要活的！”
“为了妹妹，哪怕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楚怜月，你这个可怜虫，还在骗自己！你心心念念的恩公，已经和你的妹妹私奔了哦，你没听错，是私奔。”
“人家两个人比翼双飞，好不快活，而你，只能蜷缩在这小小的广寒宫受折磨！”
“这就是你的命，楚怜月，你就是贱命一条！从小你就被父母嫌弃，明明是妹妹亲手杀了所有人，到头来，你却要替她背负恶果！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休要坏我道心，你这孽障，本尊迟早有一日灭了你！”
“为什么要灭我呢？每个人心中都有恶的一面，都有阴暗的想法，而这，恰恰是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你已经观察苏生好多天了吧，可为什么不敢去见他呢？他天天和你的妹妹腻在一起，你内心恐怕早就嫉妒得发疯了吧！”
“哎呀呀，私奔，好浪漫！”
楚怜月像是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发觉自己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裳。
每日，她都要和自己的心魔做斗争，否则就会被心中的恶一点点吞噬。
可今日心魔的话，让她再也无法淡定。
“我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楚心婵拿起手边的卷宗，云隐宗事务繁多，大大小小的事平日皆由几位峰主打理。
可不知为何，昨日有人特意送来一卷，交由她亲自审批。
“摇光峰弟子苏生，居心叵测，摧毁藏经阁，故天权峰向其索赔4000枚中品灵石，望宗主批准。”
望着卷宗上的内容，楚怜月微微一怔，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似乎知道为何恩公和妹妹离开云隐宗了。
初来乍到，便被宗中长老欺侮，恩公一定对宗门很失望吧。
对我也很失望吧。
嗯，楚怜月本来就不如楚心婵，恩公选择妹妹理所应当。
嗯，怜月让恩公失望了。
是怜月的错。
怎么办呢，该怎么挽回恩公呢？
思绪间，楚怜月将目光淡淡放出窗外，不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映入眼帘。
那里就是天权峰吗，天权长老叫什么来着？
就是他欺负恩公吗，该怎么办呢？
想杀了他.......
可是，可是恩公交代我不能随便杀人。
上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呢？
忘了。
可是他欺负恩公了诶，就杀这一次，就一次，恩公你就原谅我吧，球球你了。
就杀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杀了他。
恍惚间，楚怜月的瞳孔晕上了一抹浓重的黑，身体不自觉地，缓缓走出阁楼，飞往天权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