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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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挽挽,下次别躲

司机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冯铮,你先下去吧。”谢鹤清淡淡吩咐。

他摁下座椅中间的按钮,车载冰箱里的冷气弥漫。

凉飕飕的寒意直钻进陈挽裸露的肌肤。

她忍不住问:“还有什么事吗?”

沉默声染在密闭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尤为刺耳。

谢鹤清仰头,嶙峋的喉咙滚动。

麦芽味的酒气在车厢内散开。

长久的缄默放大了空调运转的风声,使人焦躁难耐。

“我先回去了。”陈挽侧身欲松开安全带,与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啪嗒的落锁声。

“你?”

陈挽错愕,扭头就对上幽暗中一道不太清白的视线。

谢鹤清身体前倾,扣住她手腕。

青筋虬结的手背,与一折就断的腕骨,形成强烈的视觉冲突。

“谢鹤清。”

她嗓音轻柔的,像鹅毛在拂动。

“你喝醉了。”

陈挽每颤出一个字,钉在锁骨上的红痣也跟着抖。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咫尺间的距离,谢鹤清唇瓣张阖。

掺杂草叶味的滚烫气息,洋洋洒洒扑在陈挽脸颊。

如同骤来一场天昏地暗的雨。

“唔。”

未说出口的回答,尽数吞没在喉咙里。

陈挽头靠在窗边,眼神虚焦着。

指尖划过玻璃上的水雾,刻下一道道蜿蜒的难言和隐晦。

事后,陈挽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想去回忆他的神情。

那了然的目光,仿佛能将她从里到外看透。

“挽挽。”

谢鹤清擦去她唇边刮花的口红印。

眼里有一丝意味深长,微妙的笑意淌过。

“下次别躲。”

砰—

门重重关上。

陈挽拉高毛衣领,头也不回地快步走。

高跟鞋震出的脆响,几乎和急促的心跳声同频。

耳廓多出的一对绿翡翠耳坠,走一步晃动一下,一如叫嚣的情绪在她体内冲撞。

谢鹤清凝望她的背影,一缕白烟似的,消遁在寒夜里。

慌乱、无措,像只受了惊的猫。

他忽然弯起嘴角闷笑了一声。

“养不熟的小野猫。”

低头,未干涸的口红渍,在修长的骨廓熏染开。

细细一嗅,似乎带着被潮水打湿的玫瑰香。

压抑的躁火复萌,便似烧不尽的野草。

风一吹,依旧野蛮疯长。

谢鹤清摸出烟盒,火机拨动几下,才亮起猩红的光。

他点燃一支,指骨抵着唇,沉沉笼了一口。

“谢先生。”冯铮压低声音,恭敬地将手机递过来,“是夫人的电话。”

谢鹤清正眉,收敛起了情绪。

然而一开口,语气依旧是疏淡懒散的。

“您找我?”

“你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

谢鹤清又吸了几口,薄唇里烟雾轻吐。

“有事。”

他划开手机屏幕,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弹出。

点开最后一条,一小时前,来自江雅意。

[我刚下飞机,你人到哪了?]

谢鹤清敷衍的态度,惹得谢夫人不悦。

她拔高声线,“江雅意联系不上你,哭着问我你去哪了。”

“我最近比较忙。”

谢鹤清手指往上滑,漫不经心翻动聊天记录。

谢夫人冷笑,一语戳穿,“冯铮说你去了会所。”

“冯天华又找你帮忙?”

谢鹤清不置可否。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少跟那些不务正业的人接触。”

“你父亲晋升在即,别捅出篓子来。”

谢鹤清抬眸,视线落向后视镜时,多停留了几秒。

镜框里的脸棱角分明,五官周正。

冯铮今年36岁,是谢夫人特意从退伍军人里挑的。

选司机她只有两个要求,开车一定要稳妥,最好还会点拳脚功夫。

“您挺了解我的动向,在我这安插了个眼线?”

谢鹤清降下车窗。

风混杂着雨水灌进来,逐渐打湿玻璃间隙。

寒气在他周身凝结,如经年不化的积雪,凿不开任何生机。

谢夫人依旧维持着慈母形象,“雅意我已经派人接回家了,陈挽的事,我也不想再追究。”

“不过。”谢夫人话锋一转,“你今晚必须住老宅。”

谢鹤清嗤笑一声。

“江家虽然移民美国,但在京北可不缺房产。再不济,我也可以安排她住星级酒店。”

谢夫人反驳:“江宅早已弃置多年,酒店终归不如家里住着舒服。”

“雅意要在京北待一个月,这段时期,你哪都不许去,就在老宅好好待着。”

风从窗外吹来,一截烟灰掸落。

谢鹤清听得厌倦,手指捏住鼻峰。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等谢夫人真的发怒,他就把电话挂断。

抬头,视线幽幽的瞥向后视镜。

“冯铮。”

谢鹤清拨弄着打火机的滑轮。

一簇火光亮起,燎烧得他瞳孔泛起猩红。

“我母亲每个月给你开多少?”

“两万三,夫人还替我缴纳了五险一金。”

“你知道在京北,有多少人能拿到这个水平的工资吗?”

冯铮蹙了蹙眉,兴许揣测不了谢鹤清的缘故,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谢鹤清打量他的眉眼,有在官场打磨过的圆滑和世故。

“听说你在市公安局待过,那待遇不错,怎么辞职了?”

冯铮仍旧面色如常,看上去十分坦荡:“只是个普通的科员,工资低,事多。”

“竞争不过高材生,没有晋升空间。”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男人英俊的脸浸没在暗光里。

思绪飘回三年前的那场饭局。

冯铮坐在很偏的角落,远远地,他看到谢鹤清被人簇拥着走来。

酒桌上的人攀附权势,说着官场上的场面话。

他叠起双腿,垂眸把玩茶杯。

懒得逢迎,也没兴趣享受谁的拥趸。

像一只慵懒的雄狮,偶尔睥睨人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冯铮笑说:“谢夫人开出的条件很丰厚,的确令我心动。”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他从不掩饰自己野心,但也有眼力见。

清楚自己该为谁效力,而不是任由自己陷入不好拨出的泥潭。

谢鹤清手指敲了敲扶手,像个面无表情的考官。

半晌,才开口道:“开车吧。”

冯铮又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后话,主动试探问:“谢先生,还回徽园吗?”

咬珠爆裂的薄荷香穿过喉咙,无处消解的烦闷渐渐平息。

谢鹤清把烟揿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回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