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谢家兜底,你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
陈挽循声望去,是谢鹤清的。
他向来手机不离身,此刻堂而皇之的,放在陈挽触手可及的地方,竟让她莫名感到做贼心虚。
她小心翼翼拿起,犹豫间,屏幕在拇指反复触碰下忽明忽暗。
声音细若蚊蝇,“有人找你。”
谢鹤清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闭着眼没反应。
手机持续震动,不断有新消息弹出。
陈挽如坐针毡,“要不看看吧,应该是有要紧事。”
谢鹤清按耐躁意,捻着眉心。
他拿过手机解锁,又抛给她,“你帮我看。”
态度简直散漫到没边。
陈挽指尖下落,点开那几张图。
熟悉的人象映入眼帘,她后背倏忽一僵,一口酸涩梗在喉中。
是江雅意。
相片里的她,穿着吊带和半身裙,身后粼粼波光碎在海浪里。
[我从巴厘岛回来了,晚上九点落地,记得来接我。]
“谁发的?”
陈挽老实回答:“是雅意姐,她回国了。”
出于私心,她隐匿了后半句。
过了会,又问一句,“你今晚还回家吗?”
“不回。”
陈挽抿紧唇,又是一阵沉默。
谢鹤清抬腕看手表,“你是想跟我走,还是继续留在这,一会可以让秘书送你回去。”
陈挽视线梭巡,桌上堆着弃掉的牌,散乱的古巴雪茄、或方或圆的空酒杯。
雪松木点燃篝火,浓郁的东方调香弥漫开来。
他们正在掷骰子,交碰冰镇的起泡酒,跟随圆舞曲的韵律在舞池里尽情释放。
欢笑、轻狂,享受着奢靡的一切。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跟你一起走。”
陈挽跟着他往门外走。
一串炙热的视线,一直从背后投过来,打在她身上。
陈挽转头望去,周颂孤身坐在人群边缘。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蕴着陈挽琢磨不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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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原则上是不允许社会车辆出入的。
谢鹤清便是唯一的例外。
他在去年的校庆典礼上,捐赠了几栋大楼和体育馆。
又是谢氏集团的副主席,名誉尊贵。
“是谢先生吗?”
他今日换了低调的奥迪A6,保安一时没认出车牌。
车窗降下,露出半张面孔。
黑色碎发垂在脸颊上,在眉骨、山根处遮盖出疏密的影。
谢鹤清厌倦地应了声。
还未等司机询问,保安立刻恭谨地升起栏杆。
“…”
陈挽张了张口,嗤笑一声。
谢鹤清偏头看她,握住她微冷的指尖。
同样偏低的温度,沿着肌肤间若即若离的触碰,传递到她身上每处感官。
“怎么忽然笑了?”
陈挽摇头,“没什么。”
气氛变得微妙的安静,谢鹤清目光仍落在她眼底,眸光有些沉。
他在等她的回答。
陈挽犹豫地开口道:“头一次看到保安如此敬畏的模样。”
“那他平常都是什么样的?”
“脾气暴,说话难听,态度也盛气凌人。”
反正没礼貌,有点像超雄……
“看来你和他有过节?”
陈挽抿唇,“也不能算过节吧,就是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陈挽打了个哈哈圆过去,“你不是还要去接人吗?”
“车停路边吧,不耽搁你时间。”
谢鹤清来了兴致,“不碍事,你接着说。”
“之前和室友在校园里骑电动车,穿过一个拐角时,和一个小孩迎面相撞。”
陈挽眼波流转,提起那事便充满怨念。
“他不看路就算了,还是逆行,幸好我们车速慢,否则真要撞出个好歹。”
“结果,就因为保安是学校老师的亲戚,又跟小男孩的父母熟识,一口咬定是我们的责任。”
谢鹤清敛眉凝眸,若有所思问她,“然后呢?”
“本来是要让我们赔钱的,好在男孩父母通晓事理,协商过后双方达成谅解。”
“宁愿私下调解,也不跟我说?”
谢鹤清屈起手指,漫不经心扣在门把手上。
敲击声有一搭没一搭,回荡在狭小的车厢里,像催魂夺命的刻漏。
陈挽尬笑道:“其实也不是要紧事。”
说着,试探性往旁边看了眼,谢鹤清表情沉静,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有没有受伤?”
陈挽愣了片刻,斟酌着说:“没有,倒是我室友脚踝扭伤了。”
“几点发生的事?”
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细,陈挽犹豫半晌,才小声回答道:“大约是早上七点。”
谢鹤清挑起眼,好像在审视,“在外面过夜?”
“嗯。”
“生活过得挺充实。”
陈挽心头一紧,这话听着怎么阴阳怪气的。
她实在有苦难言,回想起那段日子,几乎称得上是兵荒马乱。
正好赶上考试周,杨乐却和程祈闹得正凶。
“挽挽,我分手了。”杨乐声音带着哭腔,“你能陪我去学校附近的酒吧吗?”
陈婉默默啃了口面包,“明天就要考试,你不复习吗?”
杨乐躺在床上,“下午两点考,还有一整个上午能看书呢。”
“这场我请。求你了,挽挽,就当陪我散散心。”
陈挽拒绝的话堵在她的皱眉和哭求里。
甫一点头,还未将摊开的书合上,便被杨乐生拉硬拽地拖出校门。
走在路上,她忽然想起红楼梦里,凤姐评宝玉的一席话。
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碳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
谢鹤清素来知晓她的性子,常在养父母跟前,说她面皮薄。
陈挽不乐意,便在长辈组局的家宴上,拿这套说辞呛他。
就像宝玉对待大观园里女孩们的爱护和怜悯一样,这分明是一种慈悲。
谢鹤清只笑笑,评价她身上有股执拗的天真。
事后,在包厢外的走廊上,他将陈挽抵在墙边。
双手环绕她腰身,温热的气息里蕴着酒气。
他低头靠近,神情异样温柔。
“有谢家兜底,你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必懂得人性的复杂。”
陈挽瑟缩在他怀里,无力的指尖搭在他肩头。
只有染上几分醉意的时候,谢鹤清才会低声下气哄她。
但此刻,谢鹤清浑身是冷的,散发着低气压的磁场,像薄荷酒里的冰块。
车内半晌无人说话,气氛微妙的寂静,只剩下雨刮器高频摆动的声音。
眼见车即将驶入拐角,陈挽开口道:“冯叔,就停这吧。”
“再往前,不好调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