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君要臣死
徐辰做了一个很远的梦。
在梦里，他拿着砍出豁口的柴刀，站在血海之上。
脚下的尸体，都曾是他的家人，朋友以及邻居。
杀他们时，徐辰心中不带半分波澜，双手将比他还高的砍刀挥得虎虎生风。
那些人啊、牲口啊，在他的双刀之下，如豆腐做的一般。
他从村头砍到村尾，砍瓜切菜，手中刀刃时停时快，但每一次落下，都能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直到最后，他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双眸被染得一片血红。
不远处，赫然是察觉到此处发出滔天血气而赶来调查的陆白依。
那时候的陆白依，有着一身出尘的气质，堪堪摸到神缚境门槛，在宗门内的声望甚至比一些长老更加恐怖。
那次，是她少有的几次单人任务之一。
可就是在结束那个简单的任务后，她遇见了足以影响自己后半生的少年，也就是未成年的徐辰。
只是那一刻的徐辰，因为过多的杀戮已经变得麻木了。
他小小的身躯，带动着两把比他还高的砍刀，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智一般，立在百人尸首上，面上并无表情，只是看着从天而降的纯白色仙女发呆。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缓缓说了一句：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
陆白依不知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自小修习【血神经】的她，能感受到这片天地浓郁得几乎化作液态的血气。
一阵沉默后，她收起自己引以为豪的血剑，向着徐辰伸出了手：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会保护你，但，你要和我走。”
没有承诺，好似这只是哄骗小孩般的话语，但徐辰就这么直愣愣地将手伸了过去，牵住了那个白色头发的仙子，然后在对方的发力下，如乳燕投怀般，被她拥入怀中。
那份柔软和温暖，是尸首的血肉不曾有的质感。
徐辰沉浸于那份静谧中，待到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空地上，华贵的地毯被鲜血侵染，四周燃起大火。
他是那里唯二的活口。
徐辰身躯一抖，蓦然想起了——封门村、守棺老者、无名棺材还有无边的花海。
所以这里是……幻境？
暗自思索了一下，他迈开脚步走向这片空间，除他之外的另一个活口。
是一个相貌英气的黑发女孩。
一身华贵衣裳彰显了她身份的不凡，她头戴凤冠，却看不见身后的身影，只是抱着地上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中年男女，痛哭流涕。
那份悲伤，贯彻天灵。
徐辰像是受到了情绪的感染。
他的双眸，不经意间流淌出泪水，待到他发觉的时候，脸上已经多了两道泪痕。
少女的黑发无风自动，伴随着一阵重物轰鸣的声音，这个着了火的密闭空间，突然被飓风掀开了。
徐辰背过身，只见密密麻麻的修仙者踏空而来。
他们面色冷峻，无数人，将剑尖指向哭泣着的少女。
而后，一阵阵轰鸣声响起，有人面无表情，冷峻无比地吐出几个冰冰冷冷的字：
“交出人皇幡，否则……死！”
人皇幡？
那个在传说中，可号令人族气运的超级至宝？
可根据传说，自从人间最后一个王朝，孤朝陨落后，人皇幡便下落不明了。
那么这些修仙者，难道就是当年加入对孤朝肃清行动的仙人们？
那自己身前的女孩，就是……
徐辰讶异转过身，却撞入一片愤怒的火海中。
那是女孩的双眸，明明年纪不会超过十岁，可她眼中的愤怒几乎凝结成了实质，面部线条也有了那代人皇的影子。
她没有畏惧上千乃至上万把的仙剑，抑制住喉中的抽泣，故作坚强地大声道：
“你等今日欺我人族无人，就不怕未来，我宰了你们这些仙人吗?”
稚童天真般的说辞多少有些引人发笑，可天上的修仙者们没有这份耐心，眼见女孩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为首的中年男人一声冷笑：
“冥顽不灵！”
“那就杀，斩草除根！”
话音落下，上万把飞剑骤然飞起，连带着徐辰一同穿透了！
紧接着，万籁俱寂。
徐辰感受不到飞剑扎在身上的痛苦，只觉得心中空了一块，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
待到他的视线前再次出现景物的时候，他赫然发觉，自己已经坐上了那口无名棺材。
而先前矗立在花海中的老者，早已将脑袋磕入了花丛中，高声宣告道：
“老臣袁天罡，拜见人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辰有些恍惚，就好似那个忠心耿耿的国师拜的不是自己，而是在拜附在自己身上的某些东西。
刹那间，他豁然站起。
五柄血剑倾巢而出，低喝道：“你搞了什么鬼？！”
先前的幻境多少令他明白了一些，但毕竟还比较模糊。
那些本应尘封在历史中的真相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脑袋中，能坚持到现在不被逼疯，就已经是他意志力坚定的结果了。
对这么一个想害自己，乃至想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老东西，徐辰能想到的处理方法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
杀！
贪之剑，在刹那间爆发出极为恐怖的速度，眨眼便突破音障，激射到了老者面前。
却听见那老人只是轻轻一叹：
“新皇杀老臣，是了，这便是殿下的杀伐风采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现在，殿下您羽翼未丰，身边还缺可用之才，还请老臣，再陪你一阵吧！”
话落，名为袁天罡的老人身形一颤，原本老态龙钟的模样一扫而空。
他的腰板笔直，身躯孔武有力，明明只是身披布衣，却将粗麻做的衣物穿出了如同铠甲般的感觉。
他龙行虎步，呵斥声中带着无可匹敌的威能，刺出的贪之剑瞬间被震飞出去，气息焕然。
缚神！
不，准确来说是……半步缚神！
自家师姐就是缚神境界的强者，因此徐辰对缚神境再了解不过。
眼前老人虽然气势上达到了那个境界，但修为远远算不上正统缚神，而是刨丹迈向缚神的临界点。
这种人，也是记载于书中的半步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