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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父子

长安城,太极宫,紫微殿。

上元天子丰基暴怒挥剑,斩杀了几名可怜的宫女、内给使,才愤然弃剑。

内给使是没有品秩的宦官,性命贱过路边的野狗,就是宫里的嫔妃都能随时打死几个内给使和宫女。

“拖出去!全部滚!”

丰基的心情恶劣,咆哮着对身边的内谒者监发号施令。

内谒者监心头一声轻叹,让其他战战兢兢的内给使拖走尸体,把殿中的血渍清理了。

虽然身上有品秩,但整个内侍省都是天子的私奴,就是被随意杀了也没人为他们喊冤。

包括他在内,都是随时可以死去的材料,连人都不算。

没了根的人,就不是个完整的人,死了都不能埋进祖坟。

殿门从外头掩上,冷清的灯火映着天子的身影,虽然身躯依旧挺直,一股老年人特有的腐朽味让丰基自己都嫌弃。

逆子,逆子啊!

让你王妃入宫侍候朕,那是你的福分,怎么就起兵造反了呢?

豫章王丰昌造反也就算了,凭他那点三脚猫的本事,能冲过淮南道就算奇迹了,结果反旗硬生生插到了蓝田关前!

奇耻大辱!

整个丰朝,还没有哪家反贼的旗帜能冲到潼关、蓝田关的!

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给逆子提供了便利,就为了看到这一幕!

更恼人的是,豫章王妃的生父尚友,自始至终都站在丰昌这一头,《讨无道昏君父子檄》就出自尚友之手,尚友更战死在攻打蓝田关一役。

从此以后,豫章王妃便如行尸走肉,面对丰基一言不发,床笫之间麻木不仁,仿佛丰基在单方面施暴。

“右神策军该整治一番了!”

丰基眼神阴翳。

哪怕领军的神威将军是他当年的拥趸高守礼,也要让他去台狱蹲一蹲,令世人知道什么叫天子之怒!

至于占了四个半州的义军,在丰基眼里不值一提。

在丰朝割据的势力多了,义军算老几?

癣疥之疾,不能令老迈的上元天子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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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丽正殿。

处于放松状态的太子丰亨,轻举琉璃盏,浅酌酴醾酒。

身边除了太子内坊的太子典内,只有一名太子中舍人听候差遣。

太子内坊,对应朝廷的内侍省,都是一群宦官。

“右神策军干得漂亮!反旗插到蓝田关下,豫章王妃之父以死相抗,皇帝脸面尽失。”

“告诉高守礼,他入台狱,孤尽力保他不死。即便失算,他的子孙,孤亦许永世富贵。”

太子并不满足于坐镇东宫,偌大的太极宫,他也希望成为主人。

至于上元天子,呵呵,丰朝又不是没有太上皇,专门安置太上皇的大安宫还耸立在长安城外呢。

“殿下,中书侍郎韦代封求见。”

太子典内轻言细语开口。

丰亨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让太子典内召韦代封入殿。

丽正殿虽然也是东宫正殿之一,却很少在这里召见朝官,多半只召见东宫僚属。

韦代封面容憔悴,两鬓竟已花白。

“罪臣韦代封,为犬子韦正鼎投敌之事向殿下请罪。”

哪怕明知道太子之前的承诺是在放屁,韦代封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在显德殿上指着太子啐骂吧?

抽走濠州所有兵马,那么脏的手段,也只有天家父子这对不要脸的能干得出来。

手头没有一兵一卒的韦正鼎,为了活命投靠义军,虽然大家默认合情合理,可不能拿上台面说事。

太子假惺惺地起身,托住了韦代封的双臂:“中书侍郎言重了,韦刺史的事,是孤思虑不周,有负韦侍郎重托。”

明摆着告诉韦代封,这就是太子的谋划,目的是逼原本谁也不乐意靠的韦代封投向东宫。

手段虽然脏,却是阳谋,无解。

韦代封苦笑,知道自己上了太子的船,下不去了。

“殿下,义军据楚、濠、泗、海四州及徐州半壁,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对比洪州军边打边弃的状况,义军打下一处,就牢牢占据一处,臣觉得这才可怕。”

韦代封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

再这么纵容下去,义军早晚成燎原之势,真能成为丰朝的心腹大患。

丰亨笑了:“我朝现有割据势力数十个,多一个义军又何妨?让义军跟这些都督府、节度使交锋,相互耗一耗,朝廷也能有喘息之机。”

驱虎吞狼,这也是一种策略。

韦代封低头应声,不再发表自己的主张。

反正丰朝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韦代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谋划就能让丰朝起死回生。

但是吧,坐在丰朝这艘漏水的楼船上,总得做点什么,死的时候好歹能说一声“问心无愧”了。

洪州军能杀到蓝田关下,这个微妙的尺度,韦代封是看懂了。

也许,工于心计的太子,比起沉迷女色的上元天子更强,更有机会挽救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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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王丰绅也没想到,自己连发十二道八百里加急,换来的是丰朝的不闻不问。

收兵回彭城的俟几莫各豆一声叹:“大王就莫想朝廷救援了,从朝廷的角度看,我们都督府跟义军没有什么区别。”

丰绅苦笑,难怪右神策军可以把濠州的兵马尽数抽走。

这是要养蛊,让迅速壮大的义军跟周边的都督府相互消耗。

养蛊是丰朝的惯例了,只不过之前是用在皇权的争夺上。

问题在于,徐州都督府的二万兵马,居然不是义军万人之敌。

不,准确地说,义军扰乱徐州,总共也才动用了不到三千人,带上民夫也不到五千人。

徐州军本来就没打过什么硬仗,跟义军硬碰硬就很吃亏,药包的出场更让徐州军凌乱。

也就是俟几莫各豆能约束兵马,没有发生啸营之类的事故,勉强能与义军甲府对垒。

但花勇的辛府牵制部分徐州兵力,舒武渊穿越半个徐州在沛县捣乱,让徐州军焦头烂额。

义军要是全力以赴,徐州没有把握应对义军这些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怪招。

明明在丰朝的腹心之地,徐州都督府却孤立无援,谁都想看丰绅的热闹,保不齐还会落井下石。

丰绅恨恨地捶了一下桌面:“这些混账!惹急了,本王率徐州都督府投奔义军!”

这当然是气话,丰绅不可能屈居人下,给安平当一个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