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为假时假亦真
今日杭州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山字营和太平军在清波门外激战。
第二件主角还是山字营,搭子却变成了绿营。
等王有龄得报后赶到的时候,李慕洲已经堵着绿营的门骂了半个时辰了。
清波门外那场激战的隆隆炸声小半个杭州城都听到了,王有龄见李慕洲的亲卫人人带伤,又看到他提溜来的那二十几个叫花子一样的徐绍良“亲兵”,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好言相劝了半天,李慕洲才带着人撤走了,临行之前丢下硬邦邦的一句话:
“杭州城如果破了,我李慕洲敢死,他徐绍良敢死吗?”
这话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叫好,也让王有龄心中咯噔了下。
走进绿营,王有龄也不听徐绍良说什么,拉着他就一起来到了清波门。
等两人登上清波门城楼往外一看,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还有那快被血染成黑红的泥土,都证明了这里经历了一次十分惨烈的战斗。
更别说远处太平军那高高的寨墙和上面林立的各色旗帜。
这些都说明李慕洲所言非虚,李秀成的主力果然在这里。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有龄心中除了庆幸还是庆幸。当即决定,从驻防武林门的绿营中抽出四营二千人和山字营一起固守清波门。
对此徐绍良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想把武林门上那些炮给搬下来放到清波门上,最后因为炮太重而作罢。
时间一晃就过了五天,很快就到了正月二十四日。
李慕洲高四九徐清禳三人在城楼中正围着一小桌吃晚饭。
这几日他们过得相当轻松,十八日大战之后,太平军就没有发起过大规模的攻击,只是把寨墙修的更高了。看起来是要和山字营熬下去了。
“刚才草儿来,人家好心好意的,你何必板着张脸呢。”
徐清禳说着,夹了个卤鸭腿放进嘴里,咂巴咂巴的啃着。饭菜都是吴山驿做好送来的,苏草儿来过几次,都是没待多久就被李慕洲赶了回去。
李慕洲心中有事,头也不抬的说道:“来干嘛,万一这里打起来,她看了不得急死啊,到时候哭哭啼啼的,我是顾她好还是顾着你们好。”
“也是。”
徐清禳点了点头,说道,“可李雪芬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恨不得把全营都拉出来显摆一下。怎么,看菜下筷啊。”
说着,意味深长的敲了敲碗沿。
高四九一直在忍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捧着碗笑了出来,李慕洲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我们明明有捍天雷,为什么就是挡不住长毛。”
高四九想了想说道:“捍天雷虽然威力巨大,可扔出去距离不远,就这三十来步,长毛要真是拼死冲锋,最多只能炸他们一轮,等冲到阵前,我们就只能肉搏,到时候就看谁的命硬了。”
“嗯,看来还需要何欢梁成想想办法。军师,你觉得呢?”
徐清禳把筷子往一个碗里一戳,道:“说一千道一万,打仗打的还是人,我们人太少。就和这筷子一样,夹了一块肉就夹不了第二块。”
李慕洲总觉得徐清禳在说自己,于是又转了个话题:“募兵的事如何了?”
高四九放下碗回道:“这次,我们打出了声势,来的人不少。我看过了,都是些精壮有血性的,先编在杂役队里,等打完了再慢慢练。
不过大人,你就不该让齐秀才去募兵,这小白脸兵太会勾搭娘们了,那募兵的地方整天一群小嫂儿围着,成什么样子。我看这里暂时也长毛那边也没动静,不如我去。”
“你就让他干着吧。难道你想让齐秀才一直待在阵前,到时候再来一刀?”
李慕洲还不知道高四九心里那点小九九,白了他一眼,道,“你去,那不是老鼠掉进了米~~。”
不等他说完,几人就听到迪的一声哨响,赶紧放下筷子走到窗口。
只见太平军营中涌出一百人来,稀稀拉拉的整好队,然后慢悠悠的走到了绿桩之前,接着坐了下来。
是的,直接坐了下来,拿着旗有气无力的摇着。
这样的场景不仅今日才有,而是从前几日就开始了,每隔两个时辰,太平军就会来上这么一次。
这就像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但膈应人。
一开始山字营还用抬枪和捍天雷打了几次,结果收效甚微,太平军见雷被丢了出来,拔腿就往后跑,比兔子还快。
但又不得不派人盯着,万一什么时候李秀成就来波大的呢。
战场上真真假假的花动作,谁能分的清,山字营是守方,不管守住几次,只要失误一次就全盘皆输。
所以李慕洲让每哨留二队警戒,每三个时辰轮换一次,千万不要松懈,只要太平军出来,就吹哨示警。
徐清禳拿着千里镜,似有什么发现,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
“我也觉得蹊跷。”
李慕洲看着那稀稀拉拉的太平军,把憋在心中好几日的疑问问了出来附,“那日长毛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攻破我们的第一道防线,兵临城下,却在关键时刻收了兵。
你说李秀成会不会是在故意麻痹我们,等我们松懈下来之后,再来一波大的?”
“我和你想的恰恰相反。”
徐清禳把千里镜递给李慕洲,说道,“大人请看,这卒长毛前两个时辰出来过,按当日我们预估,对面起码有两个师的兵力,又怎么会让一卒人不停的出来。”
李慕洲看了看,也只能看到个轮廓,不知道徐清禳是怎么认出这拨人的。
徐清禳继续说道:“李秀成轻兵来袭,本就应快打快攻,却和我们在这里耗下去,这没有道理。江南大营的援兵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在等援军,李秀成在等什么?等被我们内外夹击吗?
他打老了仗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猜,他这这几日所为,目的只有一颗,那就是想拖住我们!”
李慕洲觉得徐清禳说的很有道理,便又拿起千里镜,想看清太平军军寨中的动静,却被高高的寨墙挡住了,接着镜头下移,目光重新凝聚在了那队太平军的身上。
此时,他也发现有些不对了。昨天出来的还有两百多号人,现在却只有百来人了。
李慕洲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空城计?”
“我只是猜的。”
徐清禳摇了摇扇子,悠悠说道,“也可能是他学着孙膑那减灶之法,故意示弱,想引我们出去,然后在野战中将我们一网打尽。”
徐清禳可以说话两头堵,但李慕洲作为主将却不能两头都占,他必须要判断出敌人真实意图来。
从怀中掏出笔管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李慕洲正要说话,只见外面蹬蹬走进一个绿营的人来,来到他们吃饭的桌前,拿起碗里的那只肥蹄髈自顾自地就吃了起来。
如此旁若无人,李慕洲几人都看呆了。
这人他认识,绿营里的一个把总,名字和他的长相一样霸气,叫秦山。
“这是你吃的吗?”
高四九骂了句,走上前一把攥着秦山的腕子,想夺他手上的蹄髈,那秦山换了只手拿住,继续大口啃着。高四九脸色一变,又上了只手,却依然没有拉动秦山分毫。
高四九人高马大,又是马头出身,这三个月白米饭大肥肉吃着,晚上还要加练,身上是腱子肉叠腱子肉,而那秦山看上去虽然高大,但脸蜡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却竟然还能和高四九这个牲口平分秋色。
李慕洲心中啧啧称奇,喊道:“四九,你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放手?”
高四九手一松,秦山也不顾汤汁顺着嘴角滴落的狼狈,大口大口的吃着,活像饿死鬼投胎。
“唉,这绿营~”徐清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李慕洲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次来的绿营虽然比第一次的叫花子队好一些,却也只是好上一线而已。
除了衣衫破旧和山字营不能比外,两者伙食也是天壤之别。
山字营的伙食费都是从募捐款出,加上战时,自然是什么好吃什么。
而绿营的伙食则是从军饷里出,每顿糙米饭加白菜,就这样糙米饭还不管饱。
看着他堪比吃播的吃相,李慕洲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没吃饱,还能再吃一碗饭。
秦山吃的很快,吃完蹄髈又用手指刮干净碗里汤汁,朝李慕洲一抱拳就算谢过,扭头就走。
身后,李慕洲阴恻恻的说道:“吃了我的肉,你就想这么走?太小看我山字营了吧。”
秦山回头说道:“那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就请你和我们一起去摸个营!”
秦山直愣愣的看着李慕洲,想了片刻,开口道:“三百两,我和兄弟们陪你走一趟。”
李慕洲咧开嘴笑了,钱?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