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账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郭北县城内。
几名腰跨长刀,身穿粗衣短打的江湖客手拿海捕文书,目光警惕的扫视着街面。
时不时便有看对眼的倒霉蛋被粗暴的按到墙角,比对文书一番无果后,又咒骂的让他滚蛋。
如今世道不好,匪患猖獗,因此朝廷大肆发放海捕文书,每一个画像上的人头背后都对应着一笔可观的悬赏。
而一向“民风淳朴”的郭北县更是人才辈出,不少乡间汉子索性扔下手中锄头铁锹,换上了铁匠铺打制的粗制长刀,牛气哄哄的巡视在大街小巷。
盼望着遇上一个足以让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肥羊。
这时,一名身着藏黑锦袍的贵公子策马奔过街面,马蹄声阵阵,带起滚滚尘土,弥漫开来。
一众江湖客挥手拼命扇走面前尘土,破口大骂,却不知道又有哪拨人骂错了人,惹出了火气,顿时刀光四起,大打出手起来。
城内某处客栈。
“客官!来投宿啊!”客栈柜台后的店主人见一名背着行囊的书生走进店内,热情地说道,“阿金,快给客人拿行李,正好还有上房一间。”
书生听罢,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
“不不不,店家你搞错了,我是隔壁淄水县宁记包子铺的宁采臣,我是来收账的。”
“收账?!”一旁的伙计阿金见此,却是不屑的将手中的行李扔到了地上,转头离去。
“我的行李!”宁采臣见自己的行囊被扔到地上,连忙心疼的捡了起来。
店主人倒是有心昧下这笔为数不少的银子,奈何要账人都来讨到眼前,只能无奈地说道。
“账本呢?咱们可得算个清楚,不少你一分也不多你一分。”
宁采臣从行囊中摸索出账本,刚打开看了一眼,便连忙和上。
此前大雨,他来不及躲避,账本却是已被雨水淋透,现在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店家,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存根?”宁采臣灵机一动,反问道。
“看我的存根,哪来的规矩?”店主人狐疑地看向他,伸手却是要去抢他手里的账本,“拿给我看看!”
“不!不行!不能看!”
宁采臣慌忙抓住账本,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糊糊的账本就这么摊开,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这也叫账本!”眼见这模糊不清的账本,店主人转忧为喜,“你的账本上没有我的账!你凭什么说我欠你的银子!”
宁采臣气不过争辩了几句,却是收获来阵阵嘲笑。
店主人更是不耐烦地把他推到门外,厉声说道。
“再不走!就把你送到衙门里去!”
宁采臣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肘,背起行囊,无奈的看了一眼客栈,却是发愁今晚不知道睡在哪里。
他转身看见路旁的小商贩,上去礼貌的问道。
“掌柜的,不知道你可知县里有没有不花钱就能住的地方?”
“不花钱住宿?!”商贩打量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那就是兰若寺喽”
兰若寺?
宁采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的客栈门口,穿着藏黑锦袍的贵公子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前来的客栈伙计。
“客官您里面请!”客栈门口,店主人一改之前对宁采臣的冷漠无情,热情的问道,“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的话,我们这还有最后一间上房。”
他看着这身着不菲长袍的少年,心知是大鱼来了。
路明非随口回道,“那就开一间上房吧,顺便来几道你们店里招牌菜,尝尝手艺。”
原本几个时辰前他还身处郊外白府,却不料主人家欲要匆匆离去,他便只能辞拜白夫人与那位老祖宗后,架马驱至郭北县城。
临行前他推辞不过,倒是受了白夫人赠予的三枚通体泛着银白色辉光的丹丸。
说是有洗经伐髓,脱胎换骨之功效。
不过路明非感觉以自己目前疑似“小龙人”的身体,倒是用不上这东西。
“好嘞!”店主人将其引到一无人木桌旁,闲聊问道。
“不知道客人从哪来啊?”
“淄水县。”末了路明非又补充一句,“昨天在你们县郊外白府住了一晚。”
“白府?”店主人听罢却是神情疑惑,“我在这住了二三十年,倒是没有听说过本地姓白的大户人家,更别提什么白府了?”
“嗯?”路明非见他并不知道白府是何处,以为是记错了名字,便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知距郭北县城七八里外的大宅院却是谁家的?”
“哦,你说那座废宅啊?”店主人这才恍然大悟,说道,“这却是本地前任县太爷任上建的避暑之地,不过临到中途,他贪污下狱,这间宅子建到一半,也就荒废了下来。”
“偏生那位置又偏,加之又邪门的很,乡民们胆小,因此了无人烟,不过……”
店主人说到这,欲言又止,他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把刚才没说完的半截话吐了出来。
“不过倒是没有兰若寺那般邪门!”
路明非却是没有在意他的后半段话,如若那间房子是假的,自己昨天的酒宴,睡的房间,满宅院的人又是什么?
他顾不上身后店主人的呼喊以及刚上的菜,扔下一锭银子,从后院窝棚牵出黑马,一跃而上。
路明非抖动缰绳,大喝一声,黑马接受到主人的命令,敞开四蹄,飞奔而去,只留下滚滚烟尘。
郊外,白府。
四匹黑马宛若四座黑曜石雕刻的塑像,静静伫立在门外。
与其马身相连的车厢整体漆黑如墨,表面点缀着不知名的神秘花纹,两侧的车窗也紧紧关着,窗框包着锃亮的银边,银边上同样雕刻着不知名的神秘符文。
柳白霖拿着不知名材质做的鞭子,斜坐在车厢前。
几只毛发洁白如雪的银狐抖动着毛绒绒的大尾巴,从大门处奔出,井然有序的挨个站在马车前。
“夫人和老祖宗呢?”柳白霖轻声问道,声音却不似从前温雅,反而嘶嘶作响。
“还在收拾东西,嘱咐我们先来。”一只个头较大的银狐口吐人话。
“进去吧。”柳白霖点了点头,让出通往车厢的位置。
几只银狐灵巧地跳上车,拉开车厢,抖动着毛绒绒的白色尾巴挨个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的太阳已沉下去半个身子。
门口处,轿夫抬着三顶造型典雅的轿子鱼贯而出,再其后,是一排随行的丫鬟,以及挑着十数口大箱行李的仆役,最后收尾的则是数排沉默不语低头前行的黑衣仆从。
最前面的那顶轿子掀开窗帘,探出一张老妇人的脸。
柳白霖见状,连忙下车作揖。
“请老祖宗好。”
老妇人和善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
“白霖辛苦了。”
说罢轿夫抬着轿子向前跨出数步,每跨出一步,连人带轿便缩小上几分,最后来到车前,竟已小的可进到车厢。
他们带着轿子灵巧地一跃,也进入到车厢内。
第二顶轿子也效仿前一顶,如法炮制,进入到车厢内。
最后一顶轿子则掀开窗帘,白夫人的脸探了出来,她向后却是最后深深眷恋的看了这宅子一眼,叹了一口气。
“多事之秋啊。”
柳白霖倒是疑惑地问道。
“夫人,怎么没见梅娘?”
白夫人无奈地说道。
“这孩子又闹又吵,我便只能喂了她枚安神静心丸,让她昏昏睡去,她便是在前头那顶轿子里。”
“原来如此。”柳白霖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随后轿子,丫鬟和行李都齐齐缩小钻入车厢内。
只剩下车外那沉默静立的黑衣仆役。
柳白霖见此却是掐了个法诀,那黑衣仆役一个个竟然转瞬间便薄如纸片,随后缩小到不过手掌大小,最后竟化作一排又一排的纸人绕着车厢旋转。
“疾!”柳白霖手一指。
这纸人尽数贴在车厢四周,化作一道道神秘诡异的符文。
柳白霖满意的点了点头,扬起手中的鞭子,从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打在了黑马的身上。
黑马并没有叫出声,反而眼睛处亮出点点诡异的绿火,挥动四蹄向前奔去。
不多时马车便消失在前方。
大约一刻钟后。
一阵清脆响亮的马蹄声在郭北县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