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至孝
黄九鼎言辞笃定:“这炮决非我大明朝所生产,史可法又怎能卖给你?”
“我可没说谎,这炮就是史可法给的!你这旱鸭子懂个屁?”
黄四郎急得脑袋上的青筋爆现。
“哼,老子可是从神机营出来的,难道还没你懂?”黄九鼎嘴角一撇,冷笑道。
黄四郎暗道不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
“不过想取我性命罢了,何必东拉西扯。”
朱由崧脸色瞬间铁青,严肃至极,问道:“九鼎,此事对本王至关重要,你可有确凿依据?”
“自然有。首先,您瞧这佛郎机炮的材质,虽然都是锻造工艺,但这个明显粗糙。
我大明更加精良,而且气密性更好。”
黄九鼎缓缓走近炮架,接着说道:“还有,这炮管明显比我大明产要长上许多。
我虽无法拿出参照物,但据我所知,这种长度是五号佛郎机炮,正是是红毛夷的定制标准。”
朱由崧有些惊喜,“这么说来大明火器不是比西夷还优秀?”
“的确如此,洋和尚汤若望都这样说。”黄九鼎很是得意。
天启元年,协理戎政李宗延曾上书言:“雷州府海康县缴获红毛番大炮二十余支。”
当时东印度公司商队一度闯入厦门金门一带,数艘军舰被当作海盗击沉,因其舰炮威力惊人成为战利品,后来被仿制成为红夷大炮。
朱由崧自然更信任黄九鼎,脸色一沉,怒火中烧,正要发作。
黄四郎见事情已然败露,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声叫嚷道:“你不能杀我,我可是大明良民!你不能杀我!”
朱由崧双手抱于胸前,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没错,本王堂堂大明福王,怎会残杀子民。”
黄九鼎还想劝说几句,而那白胡子则是满嘴福王仁义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朱由崧来回踱步,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突然开口,如同惊雷一般,吓得黄四郎浑身一颤。
“詹家漕行仅有的五门佛郎机炮,你独得一门。那詹神刀可认识你?史可法可认得你?”
黄四郎一听这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以为会看在这两人份上放自己一马,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朱由崧略作思忖,慢悠悠说道:“很好。”
话还未说完,被俘虏的十八人都齐声感谢福王不杀之恩。
黄九鼎心中有些失望,在这乱世之中,存有圣母之心可不是长寿的特征。
朱由崧满心疑惑,但还是劝勉道:“果然是江湖好汉,我替大明感谢诸位献头。”
这十八人刚刚大喜,却又瞬间陷入大悲,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面色极为难看,如同调色盘一般丰富多彩。只有白胡子还算冷静,不断质问朱由崧。
“本王说了不杀良民。
黄九鼎,本王问你,根据我《大明律》,抢劫藩王是何罪名?”
黄九鼎惊喜地说道:“抢劫藩王可被视为‘谋逆’大罪,大逆罪通常可处以极刑。”
“很好,那就依照大明律办事。来人,将他们吊在舷墙上,以警示世人。
这个黄四郎的头我还有用,割下来腌好,切勿弄得血肉模糊让人认不出来。”
朱由崧就如同吩咐一件稀松平常之事一般,不带丝毫感情,负手离去。
黄九鼎和田成快步跟上,犹豫再三后还是问道:“我还以为你会网开一面,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网开一面?”朱由崧甚是疑惑,“可曾听说过《战争论》?”
两人皆摇头。朱由崧说道:“战争既然发生了,胜利方一定要从失败方身上获得好处。只有付出而没有收获的战斗,纯粹是浪费生命。”
朱由崧停下脚步,反问道:“你们觉得我现在缺什么?”
“缺个福王世子?”田成怯生生地问道。
“不对,姐夫缺的是名声。”黄九鼎抢答,旋即又问:“但是你一个藩王要名声来做什么?”
朱由崧略显尴尬,三十几岁人还没有子嗣,肯定会遭人诟病:“人生在世,不过名与利。我已足够富有,自然追求名。”
“些许劫道蟊贼而已,没多大名。”
黄九鼎倒不觉残忍,这些人抢劫藩王,本来就罪该万死。
“什么蟊贼,明明击沉闯军战船一艘,杀敌一百人,斩首十八人,其余堕船沉江者难寻。”
黄九鼎完全没料到朱由崧竟然打着这种主意,瞠目结舌道:“真杀良冒功啊?”
“就是护民有功,用词要准确。”朱由崧这般至纯之人,怎可以被恶意编排。
黄九鼎一时间难以接受,“但是……”
“大明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而且你见过镖局自带佛郎机炮?”
朱由崧不想在这旁枝末节上纠缠,时间紧迫,利益最大化就行了,后续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田成,帮本王拟一份奏疏,就写:‘臣福王由崧泣言:为天下第一至孝事,今有流寇侵扰祖陵,凤阳飘摇,社稷无根,祖陵受侵,实乃国之大辱。当此存亡之时,正君道以定决策,明臣职以尽孝勇,保祖陵安宁,求万世治安。’
还有,结尾一定要写上,‘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无求生以全人,有杀身以全孝,此天下第一至纯至孝也。宗社不坠,昧死奏闻。’”
除恶冒功也好,护民有功也罢,田成都不在乎。
可突然上疏《为天下第一至孝事》是什么意思?
而且内容明显冲着崇祯而来,批评崇祯守不住江山保不住社稷。
王天下者,在戎在祀,保护朱明祖陵可是重中之重,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最可怕的是,田成照顾福王这么久,何时变成天下第一至孝了?
在他看来,崇祯皇帝目前还被困北京城,这奏疏只能送到凤阳总督,再转交南京六部议决,但朱由崧这份上奏,是直接抨击崇祯不孝,这可是对朱明皇帝最严厉的指控。
你可以沉迷神仙道,可以热爱纵情豹房,也可以从此君王不早朝,就是不能不孝。
田成忽然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这份奏疏会在南京造成多大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