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返卡塞尔之门

路明非倒下了。

背下的断壁碎石扎穿皮肤，遍布浑身的巨大爪痕流溢着鲜血。混沌苍穹中无数龙影夭矫，或同胞或敌人的怒号惨叫盘旋在阴云下，不绝于耳。

战火中，身穿严肃正装的稚嫩身影低头看着满脸血污的自己。

“哥哥，你失败啦。”小魔鬼轻声说，“你的朋友要死光咯。”

路明非侧目看去，他其实看不太清战场的细节了，大脑供血的严重不足影响了他的视觉，模模糊糊地只能看到人类阵营兵败如山倒。

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没能拯救。

自己的人生究竟算什么呢？三峡、BJ、东京……到头来回首一看，净是些教人愤懑的意难平。

最后自己还彻底的输掉了，前半生虽然悲惨但还算精彩的故事直接烂尾了，这样的作者是会被人拉去浸猪笼的。

“路明非，你是个总会在紧要关头缩卵的废物，不失去点什么就爆不了种。”

路鸣泽粲然一笑：“但是现在你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啦，最后能失去的只有我了！”

路明非不置可否，想要道歉般虚弱地笑了笑，但那微笑顷刻便凝固在了脸上。

他看到小魔鬼在哭。

不可一世玩弄众生的小魔鬼微笑着，眼角却溢出晶莹的泪，像是个得知父母将自己留守故乡的孩子。

“哥哥，我知道你是个玩游戏的高手。”路鸣泽蹲下身，往日明亮耀眼的黄金瞳暗淡了不少：

“来一场重返青春的游戏如何？”

他伸手轻轻捂住路明非的眼睛，悄声道：“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千万不要输哦。”

被遮住视线前的一瞬间，路明非恍惚听见小魔鬼又对他嘱咐了些什么。

随后，光阴流转，青春复返。

路明非从出神中惊醒。

水龙头唰唰地喷射着水流，新映影片的广告醒目地贴在墙上，远处传来电影入场的播报声。

路明非怔怔地望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没有划痕没有刀伤也没有那一丝饱经命运摧残的风霜，有的只是略显青涩的少年的模样。

青春的模样。

这里是万达影院，时间是他记忆里无法磨灭的那一天。

不久后，赵孟华会当着文学社所有人的面向自己的暗恋对象陈雯雯表白，顺带着戏弄一把路明非。

随后诺诺会开着火红的跑车前来救场，而这就是路明非那跌宕起伏的人生开端。

卡塞尔之门。

像是证实猜想一般，赵孟华走进洗手间，奇怪地盯着他：“路明非你在干什么？马上就该致辞了，赶紧换上衣服，一会致辞的时候显得正式一点。”

路明非斜眼看了下他手里拎着的衣服，双排扣韩版黑西装，是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那款。

可现在路明非已经不是高中毕业的路明非了，他在里约热内卢执行任务的那段时间，身上的一根皮带都比这一套贵几百倍。

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么老土的牌子？

“咦？你居然买得起iPhone手机？”

赵孟华忽然凑上来，嘴里啧啧称奇，脸上流逝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妒忌。

路明非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一部熟悉的触屏手机，在这个年头称得上先进。

是小魔鬼的手机。

路明非仿佛想到了什么，机械地打开通讯录，几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管账婆”、“外勤女”和“小棉袄”。

路明非忽然笑了，他知道这些名字都代表谁。人龙决战前夕，承认剧本暴走失控的路鸣泽将自己的手段和盘托出，路明非还因为这个跟小魔鬼冷战了许久。

自己想起了小魔鬼最后嘱咐的话：“替我照顾好女孩们。”

“我会的。”路明非低语道。

“什么？赶紧换上衣服，别耽误了正事。”赵孟华不耐烦地抖着手里的西服。

路明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一秒还在跟狰狞恐怖的龙类作战，下一秒就见到了自己青春时的故人，现在他看赵孟华的脸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干什么？”赵孟华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没来由地觉得面前这个班里的衰仔兼白烂话大王像是变了个模样，变得连自己都看不透在想什么。

变得有点恐怖，就像条苏醒的巨龙，好奇又好笑地注视着蝼蚁般的过路者。

“没什么，兄弟。”

路明非拍拍赵孟华的肩膀，赵孟华本来嫌恶地想闪过去的，但他惊讶地发现路明非的动作比自己快多了。

于是重重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仿佛把赵孟华拍得矮了几寸。

“你是想跟陈雯雯告白吧？”

路明非轻描淡写地说，洗手间内一时归于静寂。

赵孟华是想瞒着路明非告白的，毕竟班里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衰仔暗恋陈雯雯，他凭什么跟自己有一样的眼光？

于是他计划着今天好好戏弄一下这个冤大头，没想到精心策划的一切竟然被这衰仔随口戳破了，反而是赵孟华现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路明非你到底什么意思？”良久，赵孟华只能嘴硬道。

他没抓西装的那只手悄悄地攥紧了。要打架吗？赵孟华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路明非，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慌。

“我的意思是……”路明非接过那件廉价的韩式西装丢进垃圾桶。

“我不穿便宜西装。”

路明非当着赵孟华的面拨响了管账婆的电话，按下免提键。铃声在响起的一瞬间就被接通，扩音器里传来杂物扑腾作响的声音。

路明非都能脑补出苏恩曦接到电话猛地摔下沙发的样子，八成还被薯片撒了一身。

“老板！”薯片妹惊叫道，“您忠诚的属下苏恩曦任凭调遣。”

果然，这是曾经的路明非绝不可能会有的体验。自己大概是借助小魔鬼的力量回到了过去，同时替代了小魔鬼的存在。

或者说，与小魔鬼合二为一。

“你知道我在哪吧？派长腿来接我。”路明非懒散地说。

“带件像样的西服来，别丢了排场。”

路明非说完就关掉了通话，正好他也测试一下路鸣泽的手下究竟能干到什么地步。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唬住我，路明非？”赵孟华冷笑道，“靠这种把戏？还‘带件像样的西服’，你认得清西服牌子么？”

“我认不清。”路明非坦然地道。

赵孟华笑得更灿烂了，现在他确信，什么西装、属下，都不过是路明非的狐假虎威。这小子仍然是以前那个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的衰仔，于是他愈发得意起来。

直到雷鸣般划破黑夜的引擎声震撼影院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