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昨夜,他又做了一个梦。
最近,不知怎么搞的,睡眠质量太差,老是做梦。
原本,他是很注重养生的男人。
风雨无阻,坚持每天早上跑步。
傍晚散步。
每餐只吃七分饱。
烟酒不沾。
女色不碰。
办公室里的三位女同事都笑话他。
你呀,真要长命百岁!
还有三年可以退休的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抱拳:
借美女吉言!
梦是如何开始的,他不清楚。
或者很有可能,梦就根本没有所谓开始或结尾。
如随心所欲地坐上了火箭,“嗖”的一声。
他就出现在另一个陌生的场景中。
周围一片黑暗。
这儿到底是哪里?
没有人告诉他。
附近也没有他记忆中所熟悉的某一建筑作为参照物。
他只记得,他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具体找谁?
他又不是很清楚。
好像是找一位老太太。
又或者是与他的家族有着远亲。
至于该如何称呼,是叫舅婆?
姨奶?
或者亲奶奶……
他也不确定。
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见到那个自己要找的人。
一排排低矮的房屋。
一扇扇紧紧关闭的门。
他注意到了,好像每间房子都很破旧。
有好多房子歪歪斜斜,绿色的墙面早已斑驳。
屋顶的红瓦又被风刮走了四分之三。
马上就要倒塌了。
他还注意到了,所有的房子全部没有窗户,是封闭式的,像是监狱。
不,并不确切。
因为监狱的牢房也是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通风窗口。
他难以想象,住在房子里的人,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难道说,里面住着的,都是一个个有“罪”的人?
整个世界一片白雾茫茫,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
只有风声和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声。
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如果能看见一只活的生物,哪怕不是人,他也一定要问问:
这儿,到底是哪里?
这个地名叫什么?
近处,遍地垃圾。
到处是死尸。
有死猪,死猫,死狗,死鸡,死羊,死兔、死蛇、死蟑螂、死老鼠……
臭哄哄的,惨不忍睹。
他小心地移动着双脚。
稍不注意,脚下踩着的死尸就会发出悲惨的尖叫声。
死尸会有叫声么?
这个问题他当时没有想到。
这是梦醒后他才想到的。
奇怪的是,他当时并不感到害怕。
原本,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同伴的四个男孩子一起邀约夜里摸黑去村外的地里偷西瓜。
结果他一个人走到半路又偷偷溜回家。
读高中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挺喜欢同桌那个长得细细巧巧的女孩。
一天晚自习她突然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
当时他吓得右手上的原珠笔掉到地上了却不敢弯腰去捡。
谈恋爱的时候,第三任女朋友开好了房间躺在床上等他。
他却借口肚子疼一口气逃离了宾馆……
后来,他总算是见到了活着的人。
因为,他很口渴,想买一瓶饮料,便满世界去找商店。
他找哇找哇。
嘿,运气不错。
他真找到了。
他还要买一箱牛奶,如蒙牛、伊利、特仑苏之类牌子的,外面普遍卖四十多五十多一箱的。
毕竟等下要拜访的是位老人,又是多年未见。
作为晚辈,他不能不讲礼数空着手上门。
反正记不清楚,矇矇胧眬的。
一切像是虚拟的,但又实际上的确真实地发生了。
结果是,店里没有牛奶,任何牌子的牛奶或可以孝敬老人的礼品都没有。
没有办法,只好买了一瓶不知名的小瓶饮料。
他当场便打开喝了一口。
在梦里不能喝任何人给的东西。
他奶奶生前就说过,喝了东西就会生病的。
他当时没有在意。
或是当时不记得奶奶曾说过那么重要的一句话。
反正,他只喝了一口。
后来那瓶东西,是丢了还是被他继续喝完了?
他就不知道了。
是什么味道?
是酸的还是甜的?
他也不记得了。
他是做会计的,对于数字天生的敏感。
他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价格,是四块钱一瓶。
当时他给的是五块钱,又坚持不让对方找一元零钱给他。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又是在执行奶奶说过的话,在梦里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开店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大人还是小孩子?
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不记得了。
他好像记得,对方一直都没有露面。
他与对方之间,只有对话。
只说了牛奶有或没有。
只有拿来一瓶饮料,接钱,找钱之类的动作。
其他的还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清楚。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如何走出小店的。
突然间,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生命中与他有着真正联系的人。
他爱人的母亲,他的丈母娘。
当时的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
他的丈母娘已经离世十多年了。
这十多年来,他从未做过有关她的梦。
他的爱人,一直以来,同样渴望能在梦里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可她也从未做过类似的梦。
他当时心里想着,等醒来以后,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爱人。
老人很瘦,但精神很好。
她的五官在他的面前,很是清晰,十分真实。
一如生前见面的某个场面的某一瞬间。
她没有和他说话,但又知道他在找人。
好像被他捕捉到了,老人在不经意间偷偷表现出来的那一丝丝欢欢喜喜的神情。
所表达出来的意愿是,不辞辛苦,不畏艰险,愿意带他去找。
后来,后来究竟有没有找到那个看来并不重要的亲戚家的老人,他不记得了……
醒来以后,他能还原梦里自己记得的部分。
记不清楚的,无论他怎么想破脑袋,都终究是记不起来了。
原来昨晚,他是一个人睡在卧室里。
他的爱人下乡挖红薯去了。
原本红薯可以迟点挖。
可野猪等不了。
临走时她曾对他说过,还有三天,便是她的母亲九十岁寿诞。
红薯总算挖完了。
她累得直不起老腰。
快六十岁的女人了,身体状况并不太好。
原本她还计划趁天气未转冷,去九江第一人民医院做一次检查。
腰肌劳损的老毛病好多年了。
喷剂或膏药用了一箩筐,总也不见效。
近几天来,她一直记挂着乡下地里的红薯。
如今农村的野猪太多,又太猖狂,还是国家保护动物,碰又碰不得。
而且那东西鬼精鬼精的,只要发现了红薯地,一夜之间,就会挑大红薯全部吃光。
因为长有大红薯根下的地方土质疏松,野猪用嘴一拱就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