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别离
这世上，并不只有旋光宗这样的地方。
茫茫大地之上，还有许多如牛皮癣一般长在大地上的江湖势力，他们错综复杂，来源更是三言两语都说不清的，而距离东乡最近，无非便是两处势力。一处是沿漕运而兴起的帮会，号为海沙帮，徒众有近十万人。另外一处则是常年与海沙帮为敌，习武弄刀的“七玄门”。
七玄门掌门青玄上人，内功大成，一手七玄功炉火纯青，几百年前在这开宗立派，号为七玄门，传承至今已经七代人了。
两家随着日益壮大，彼此之间争斗不休，双方摩擦，死人早就不计其数了。三个月前，七玄门于海沙帮领域交界处挖到铜山一座，秘密开发，被海沙帮的人发觉，先是突袭这铜山，死一百多人，尽杀七玄门守矿四十多弟子。
到七玄门报复回来，双方彼此在这里投入前后不下八万多人，死的尸骨填山，漕河断流。
两边因为伤亡过大都默契的停手了，但是这一次因为死伤过甚，都开始了休生养息。
*
十几骑突入这个只有一百余户人的村落，这些平日里安分守己的种田户，怎么会是这些武夫的对手，很快就将这个村子上上下下搜一遍，最终将自己想要的人，带去了村口。
东村口，这里有一片院墙倒塌后的残垣断壁，这里曾经是一处村户的房子，那家绝了香火，绝了后，田宅便荒废下来，没几年，泥塑的房子便塌没在一场雨里。
只剩下泥墙的残垣断壁还坚挺在大地之上，其余痕迹，早全部被掩埋在了荒草之中。
说来也叫人惊异，这其实也只是三十年前的旧事。
如今望来，荒草萋萋，却有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匹骏马被系在村口一颗枯死的老枣树下，杨景善便坐在这残垣断壁前的一块水磨石头上。
“杨香主。”一骑远远而来，翻身来到杨景善身前，低声道，“这村户人很少，翻检后，只有三户人家正好有适龄的孩子。”
“这么少？”杨景善皱了皱眉，然后望向前方，“也罢，把人带上来。”
李初九带着小四走上来了，脸色恐惧，附近，十几个人围着他们，都按着刀。
李初九是去过县衙，见过大场面的，但这个场面，还是让他骨子里发抖。
这是……，碰上砸窑的，遭了山贼了？
“你们不要怕，在下杨景善，七玄门麾下焚字堂的香主。”杨景善顿了顿，看着他们，“这次来，是来选些适龄的孩子。”
听到不是山贼，李初九心中稍安。
杨景善打量这三个小孩，一个是快嘴翠抱着的大牛，身体体胚不小，抱着娘被吓得嚎啕大哭，俨然是胆子不大。
另外一个，那是个木讷的中年汉子抱着的小孩，黑黑瘦瘦，只有眼窝里转动的眼睛，看上去有几分狡黠。
快嘴翠也没了往日的泼辣，抱着孩子，棉裤下的双腿直发抖。
杨景善一个一个仔细看去，眼神颇有失望。
习武也是要大天份的，这些孩子看上去太木楞了一些，未来恐怕难有成就。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今七玄门真是虚弱至极，没什么可挑的时候。
骡子也得当马用。
“他日去七玄门，选上了，孩子时期一年便有五钱银子，长大了，更是有三两！”杨景善竖起三根手指，扬声道。
“他日或有一官半职，俸禄更多！更不计学得一身本领回来，做什么不好。”
“衙门里当个捕快，岂不威风？”
说着他啪的朝一旁一掌，登时一块那腐朽的残垣断壁倒塌，四分五裂！
眼看着那三家人躁动后退，其余七玄门的人不为所动。很显然，那杨景善一成力都未出。
几家人很快就快速交换了一下目光。大牛只知道哭，那个矮矮瘦瘦的小孩，眼神里闪出一丝炙热和渴望。
“怎么样？”杨景善收了笑容，眼神里多少闪出一丝情绪上的不耐。
李初九怀里的那孩儿，此刻其实正看着他，那开碑裂石，轻描淡写的一掌倒是让他感到惊讶。
但看了看这个男人的命格，李知命则是大失所望。
白色，【命格：薄有武艺】
其余武师，也多是这般。
如此看来，这些人和村子里的人到底有甚么区别？李知命的梦想是飞来飞去的仙人，不是从一个小山村，换到一个世俗帮派。
“爹爹，我不想去。”李知命于是转过身，小声道。
这不是李知命感兴趣的地方。
抱着李知命，李初九也讪笑一下，他当然是跟李知命一个想法的，那什么劳什子的七玄门他不懂半点，甭管是不是个好去处，但他不卖孩子。
李初九刚要找找措辞怎么拒绝这个山大王，杨景善的笑容一下就淡了。
“我可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
只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杨景善就要把这些孩子带走，他还急着去下一个村子。
而家里，张氏抱着李知命是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娃啊，这一去，何年马月才能回来啊！”山外那个叫劳什子的七玄门，她听都没听过。
这一去，山遥路远，何时是个头！
再说了，这去了，日后还能有命吗？
张氏抱着李知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知命呆呆的站在那，还不懂大人的别离之苦。
李初九站在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脸上全是酸楚。
“俺去跟他们拼了！”大哥李廿五捏着一把锄头，说着很有气势，但实则很蠢的话。
分别是跟很仓促的。
院子外，立在老槐树下的骑士催了三遍，张氏只能依依不舍松开。
李初九道，“给小四，把他的衣服都带上吧，再带一块馍馍走。”
张氏越哭越伤心，最后只能去了。
村子里，一村的人都出来看了，好几家人都是哭天抢地，但最后又能怎么样呢？
李知命很快被一个骑士抱上马背，李初九才像是想起什么，抓起院子里那只小兽，几步飞奔，塞到了李知命的怀里。
他握着李知命的手，嚎啕大哭。
一张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
“娃啊，带上，这是爹答应你的。”
“在外面要记得想家，爹在家捉了兔子，等你回来啊！”
刹那间，李知命仿佛便已经懂事了，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爹！”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