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轮马车
他赶忙手忙脚乱的给弩上弦,可还没等他上好弦,那麂子已经发现了他,飞快的钻入芦苇丛中逃走了,旁边的白鹭也被惊动了,迅速飞起,只在水面上留下一片涟漪。
“活见鬼!”魏聪失望的停止上弦:“这玩意反应也忒快了!这么远都看得见我!”
“它不是看到,是听到和闻到!”王寿笑嘻嘻的解释道:“您这是上风头,再说,您这弩也不对,下次出来换个便是!”
魏聪看了看自己最新的作品,贴筋三层茶杆竹羊角层压弩臂,鹿角滚轴机括,打磨光滑的坚硬的橡木弩身,表面用茶油和蜂蜡涂抹,看上去精巧而又致命。他有些不服气的问道:“这弩不好?”
“不,不,您这弩是好玩意!但不是用来打猎的!”王寿笑道:“像山鸡、野兔、鹿、狼啥的又不会披甲,有个三五十斤就足够了。您这弩足足有百五十斤了吧?上弦可麻烦的很,光手力可不够,得用腰腿力。可您在树丛里这么一动,鹿呀,鸟的就都吓跑了,那还能打个鬼呀!”
“这倒是!”魏聪叹了口气,旋即又兴奋了起来:“不过也没上,我回去搞个杠杆上弦器就是了,可以省不少力气!一百五十斤的弩,有个五六十斤气力就足够了,上弦的时候动静也不大!”
“当真,天底下就这种好东西?”王寿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很简单的,就是根带钩子的木棍,你看了就明白了,杠杆原理的简单运用!算不得什么!”魏聪笑道:“哎,错过了这头麂子,真是可惜了,走,咱们去湖边看看昨天放下的竹篓,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王寿没有说话,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蔡游徼说他是来自雒阳的太学生,世家子弟,可一个生下来就高高在上世家子弟怎么会像他这样毫无拘束的与自己一个卑贱的郡国兵出游、打猎、谈笑风生;身着短衣,拿着锯子、斧头,铁凿和工匠们一同干活;怎么会毫不吝啬的拿出贵重之物,不是说赏赐而是说谢礼呢?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诶!王寿,你干嘛不走了,快跟上来呀!”魏聪在一大丛芦苇旁停下脚步,回过头喊道:“我记得咱们昨天是把竹篓放在那大石头旁边吧?怎么找不到了?你过来帮我也找找!”
“诶,我马上过来!”王寿赶忙跟了上去,左顾右盼:“不是在那边?就是那块石头,应该是湖水涨起来了,所以石头露出来的部分变少了,没错就是这块石头,您看,这不是昨天您留下的印记?”
事实证明王寿说的没错,魏聪很快就找到了印记,他撩起裤腿,涉入水中,软泥淹过脚踝,弯下腰去寻找竹篓,水草和小鱼在水中亲吻自己的皮肤。很快他找到了,提起竹篓,三四只螃蟹在里面张牙舞爪,它们的脚和大鳌纠缠在一起。似乎形成了一个整体。
“老王你看,这螃蟹多肥呀!每个怕不有五六两重!今晚咱们可是有口福了!”魏聪小心的用手指夹住一只螃蟹的小腹,举过头顶,大笑起来。
“是吗!”王寿却没有魏聪这么兴奋,在他看来螃蟹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吃起来麻烦得很,也没有什么肉,一不小心还会吃坏肚子,惹上疾病,也就是那些湖边的穷苦人家才把这玩意当回事,也不知道这位魏郎君为啥这么高兴。
魏聪将昨天晚上放下的六七只竹篓都捞了起来,将里面的螃蟹和鱼都用柳枝串成一串,提在手上往回走,路上魏聪笑嘻嘻的说:“今晚咱们就吃这螃蟹糯米饭,我刚刚看了,这蟹膏厚的很,蒸糯米饭肯定很好吃!”
“您还会做饭菜?”王寿惊讶的问道。
“是呀,会做饭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会?”
“这——”王寿干笑了两声:“书上不是说君子不近庖厨吗?魏郎君您一个贵人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我一个贵人?”魏聪停下脚步,笑了起来:“你从哪里看得出我是贵人的?”
“很多呀!”王寿笑道:“首先看您这样子,身高八尺,皮肤白,手上还没有什么老茧;这举止气度,和人说话的样子,还写的一手好字;还有您懂得那么多,打谷机、马车;对了,还有您送我那个火镰,那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这些加起来,怎么会是寻常人家!”说到这里,王寿压低了嗓门:“我听蔡游徼说,您是从京师逃出来的,得罪了宫里的阉人,叫,叫什么‘党‘,‘党什么的’!瞧我这猪脑子,什么都记不住!”说到这里,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门。
“党人?蔡游徼是不是说我是党人?”魏聪问道。
“对,对!”王寿兴奋的拍了下大腿:“就是这个词,这是啥意思?您是不是真的是那个劳什子党人?”
“难怪蔡不疑那厮对我这个态度,原来他是把我当成党人了!”魏聪心中努力回忆初中历史课本里面关于“党锢之祸”的记录,可惜他能记起来的只有这是一群清流,还有就是谭嗣同那句“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别的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来那蔡不疑人品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把自己交到官府去领赏钱,而是私藏保护起来。他想了想之后答道:“我不是什么党人,不过今后你也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对你没有好处!”
“这个我懂!”王寿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郎君您放心,别看我老王这个样子,也是个硬性汉子,分得清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绝不会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情来!”
魏聪微微点头,王寿的话在他脑海里突然勾起一个念头,他小心问道:“对了,老王,我问你一件事情。我记得这弩机乃是官府严禁之物,我私制弩机会不会惹来麻烦?”
“呵呵!”王寿笑了起来:“您这就是瞎操心了!没错,官府的确禁弩,但官府禁的东西多了,哪有事事都能落到实处的?这年头哪家大户家里没有武库私藏兵甲?一到秋粮食收完后,个个都把部曲拉出来,授兵讲武,以备不虞之事!州县的老爷都只当做没看见,还会多您这一张弩?”
“竟然到了这种地步?”魏聪被吓了一跳,问道:“大户家里私藏兵甲,官府只当做没看到?”
“是呀,这也是没办法!天下不太平呀!西北有羌乱,东北有鲜卑、有乌桓作乱,南边有山越、有妖贼。郡国兵又不顶用,若是不让豪强讲武自卫,官府缓急之间连个能顶得上的人马都没有。”王寿奇怪的问道道:“反正这些豪强练兵也就为了聚宗族自保,你不让他们自保,那谁来对付那些流民山越?您在雒阳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原来所谓的‘汉独以强亡’是这意思呀!”魏聪听到这里,不由得腹诽道。按照王寿的说法,东汉到了这个时候,各地的豪强地主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兵有兵,要组织有组织,要声望有声望,只缺一个契机,就开始进行全面吃鸡大赛;反观东汉中央政府从表面上看还很强势,但实际皇帝、外戚、宦官以及朝臣士大夫高强度内斗,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大王旗,而真正的政事却无人关心,这就极大地消耗了国家的威信和力量。
所以就不难理解东汉末年为何席卷天下、有众数十万的黄巾军大起义在东汉朝廷宣布恢复党锢之士的从政权利之后,几个月时间就被镇压下去了,张角三兄弟也身首异处。而袁绍等人在何进被杀之后,领兵攻进皇宫,诛杀“十常侍”之后,帝国就立刻土崩瓦解,陷入了全面内战之中,再也复起不成。
原因很简单,黄巾军作乱时,士大夫们是站在朝廷一面的,而何进兄弟身死,袁绍等人攻入皇宫,尽诛中官之后,实际上已经把东汉国家权力中枢的两条腿宦官和外戚都给砍断了,而士大夫们突然发现头顶上再也没有朝廷指手画脚了,便各自据州县为主,自然帝国再也无法复起。
“娘的,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魏聪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我本来还以为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太平日子,我可以慢慢猥琐发育。现在看来,这个国家早已经是遍地吃鸡游戏,只不过全面内战还没打起来罢了!自己如果不当回事,很可能会稀里糊涂的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
“郎君,郎君!你没事吧?”王寿看到魏聪突然停下脚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赶忙小心问道。
“没事!”魏聪叹了口气,看了王寿一眼,问道:“老王,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有天突然天下大乱你怎么办?”
“天下大乱?”王寿闻言一愣,旋即笑道:“朝廷自然会发三河五校兵征讨就是,我担心什么?”
“那要是平定不了呢?”
“平定不了?那不可能呀!”王寿讶异道:“三河五校不够还有南匈奴、河北乌桓突骑,丹阳弩手、荆楚健锐、凉州大马。这些加起来还有什么乱事平定不下来的?”
面对王寿的自信满满,魏聪一时间不禁无语,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寿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东汉一直到灭亡,都对外敌拥有碾压的军事优势,帝国是被他自己的军队毁灭的。但是要让对方理解这个恐怕有点难。想到这里,魏聪有点沮丧的摇了摇头:“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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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业。
“这打谷机其实倒也简单,不过确实很好用!”蔡不疑使用了一下打谷机,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呀!”管事笑道:“小人一开始还觉得有点不信,就这个玩意就能一个人顶四五个人用,后来一试才发现是真的。那位魏郎君当真是奇思妙想,非常人能及!”
蔡不疑笑了笑,没有说话。正如他所说的,这款手动打谷机的机构其实很简单,主体部分是一个大木桶,下方的两个踏板带动曲柄,只要一踏动,木桶内的一根镶嵌有许多木钉的粗木棍就会高速旋转。使用者只要将稻穗靠近,上面的谷粒就会被高速旋转的木钉扫落,而木桶底部有一个洞,直接用口袋包裹起来,确保脱粒的谷物都落入袋中,不会遗漏。
他倒是不认为这是魏聪的原创,毕竟当时类似的农业手动机械其实已经很多了,新野没有不等于其他地方没有,在他看来应该是魏聪此前在哪里见过,这里复刻出来的。而且魏聪造出这打谷机之后交由自己,而非自己散布出去招揽人心,这明显不是那些想搞事的“妖贼”的行径,这让蔡不疑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自己的看法也没必要和管事说了。
“马车呢?”
“主人请随我来!”管事应了一声,便往后院走去。
相比起打谷机,马车给蔡不疑带来的冲击要大得多,这一次他可以确定这是魏聪的原创。原因很简单,中国古代也有四轮车,但通常是牛车、人力车而非马车。
中国古代一直没有解决四轮车的转向问题,牛车无所谓,反正牛车走得慢,可以慢慢的一点点挪动,而马车的速度如果不解决四轮车的转向问题,根本无法在道路上正常行驶。所以中国古代绝大部分马车,尤其是承载人员的车辆,几乎都是两轮车。
“这马车能用?”蔡不疑按奈住震惊的心情,向管事问道。
“可以呀!”管事不解的问道:“我记得前些天魏郎君出门就是坐这马车的呀,上头还带了婢女、车夫还说跑起来还成,就是摇晃的有些厉害!”
蔡不疑走上前去试乘了一下,果然可以正常的行驶,如管事说的车厢有些晃动,但震动要小得多,屁股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