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贵客
魏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王寿说的是对的,但这让他很不高兴,这个只在马车上共乘了一会儿的男人给他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古人说的倾盖如故吧!
“我们回去!”
“啥?”王寿瞪大了眼睛。
“我是说我们杀回去,把赵延年救出来!”魏聪用杠杆上弦器给弩上好弦,机括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们肯定不会防备我们的回马枪的!”
“好吧!”王寿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里您说了算,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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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延年将背脊紧靠树干,这样他可以不用担心从背后过来的攻击。敌人包围了过来,有个人拿着斧头,没头没脑的大叫着向他冲去,赵延年的环首刀正中他的脖子,发出尖锐的声响,随即鲜血四溅;满脸胡子的男子挺起长枪,试图将赵延年钉在背后的树干上,但钩镶挡开了枪杆,并将其带倒在地,下一秒刀刃便刺穿了肋下。赵延年想尽快拔出佩刀,但枪尖如毒蛇一般刺来,他不得不放弃佩刀,反手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剑尖对准靠近的敌人。
“放下家伙,给你留具全尸!”有人喊道。
赵延年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种招数他见得多了,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这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这天,作为一个老兵,自己会为自己的死要到足够的代价。
“快放下家伙!”叫喊声变得嘶哑了,围攻者们散开队形,露出后面的那张强弩来:“看到没有,两石的强弩,你今天死定了!放下家伙,给你留具全尸!你聋了吗?”
飕的一声,从背后的灌木丛传来。叫喊者张大嘴,喘不过气来,只见一支如鸭舌状、足有三寸长的箭头从他的胸口穿出,那支弩矢整个成了鲜红,沐浴在血中。那汉子晃了晃,面朝下扑倒在地,箭被他压断,他的血渗入泥土中。众人被这突兀的打击惊呆了,面面相觑,甚至忘记了面前的敌人。
经验告诉赵延年生死就在这一刻了,他大吼一声,冲入敌人之中,一剑就刺穿了那个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弩手,然后他拔出弩手的环首刀,左劈右砍,敌人如芦苇一般倒下,剩下的人丢下武器,转身逃走。赵延年在后追赶,直到力竭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
魏聪看着眼前的屠杀情景,脸色惨白,神色怪异。他犹豫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赵延年,问道:“你受伤了吗?”
“应该是没有!”赵延年粗粗检查了身上之后答道:“不过腿上的旧伤应该又撕裂了!”
“到马车上去吧!”魏聪伸出右手:“可以先处理一下,回去后再找大夫!”
面对伸过来的手,赵延年犹豫了一下:“您看到了,我身上都是麻烦!”
“我知道!”魏聪没好气的答道:“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早在我让你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惹上麻烦了!”
赵延年笑了起来,他抓住魏聪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来:“救命之恩,延年他日将厚报之!”
“罢了!”魏聪看了看赵延年的样子:“在我魏聪眼里,钱财岂有人命重要?”说罢,他便和王寿扶着赵延年上马车,调头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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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矮的车厢随着车轮的滚动上下摇晃,两个少年并肩而坐,一人自斟自饮,而另一人托着下巴,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阿瞒,要来点吗?”
曹操摆了摆手,拒绝了好友从旁边送来的酒杯,他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致。道路两旁、农田、果园、林地、村落、市镇随处可见,当然,最多的是设防坚固的庄园。在整个帝国,雒阳通往宛城的道路可能是最好的,自从光武帝复兴大汉以来,天子都是从伴随光武皇帝打天下的勋贵家族当中选择皇后和嫔妃,而谁都知道,南阳乃是帝乡,自然也就成了外戚们最集中的地方。
沿途的县官们每年都会定期征发民夫修整被破坏的路面,从路旁挖来土来,垫平坑洼处,然后加以夯实,直到路面平整而又坚硬,路旁还有整齐的树木,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亭舍和水井供旅人歇息,确保贵人们可以轻松的往来于雒阳和宛城之间。
道路上源源不绝的出现旅人们,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足的蛮夷婢女,也有被奴仆簇拥的贵妇人。有人驾着马车,或是坐在牛车上颠簸行进,更多的人乘坐着驮畜,更多的人徒步,肩膀扛着行李,脸上挂着疲惫而又警戒的神色,他们都在向北进发。当看到向南而行装饰华丽的这支车队时,人们纷纷退到路旁,给车队腾出路来。
“吉利,路上又有俊俏的小娘子让你看到了?都把你魂都勾走了?”蔡瑁探过头来,将一只杯子塞到曹操手里。
“原来在阿瑁眼里,我就只是个好色之徒呀!”曹操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他的皮肤黝黑,容貌倒也寻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总是懒洋洋的,并没有同年龄的世家少年那种举手投足皆有规矩的样子。但当你亲眼看到他时,却能感觉到一股特别的魅力,尤其是那双眼睛,总是透着如火一般的热情,自然而然的把人吸引过来。
“阿瞒你好不好色,雒阳城里谁都知道!”对好友的反问,蔡瑁笑道:“不过除了好色之外,你还有不少的本事,尤其是惹是生非,同年里还真没有几个比得上你的!”
“是吗?”曹操笑了起来:“阿术他要是听到你这话,肯定会和你没完!在惹是生非之上,他可是不肯落于人后的!”
“阿术?”蔡瑁冷哼了一声:“那厮平日里总是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总和一群亡命之徒混在一起,真是丢尽了汝南袁氏的脸!”
“呵呵,我就知道你和他不相与!”曹操伸了个懒腰:“算了,不提这些事情了,这里距离新野还有多远?”
“多则七八里,少则四五里!”蔡瑁皱起了眉头:“怎么了,阿瞒你干嘛问这个?”
“你看看外头!”曹操侧过身子,让出车窗的位置,蔡瑁不解的向外间看去,顿时被外头道路上的人流给吓住了:“怎,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情了?”
“都是由南向北的!”曹操意味深长的看了蔡瑁一眼:“看来是南边不平靖呀!”
“南边出事?山越?民变?”
“照我看不是!”曹操摇了摇头:“若是我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武陵蛮又起事了!你记得吗?三年前,长沙、零陵蛮夷就起兵作乱,劫掠州郡,荆州当地郡守征伐不克,我们离开前,朝廷已经有传言要以太常冯绲为车骑将军,出兵征讨武陵蛮!”
“啊,我在雒阳呆了一年多,家中信笺也未曾提及,难道情况会恶劣到这种地步?”蔡瑁闻言失色道。
“你不知道吗?就在去年,武陵蛮酋帅领两万众东向,兵锋直抵夷道。夷道扼守长江要隘,楚蜀之分。若是武陵蛮攻下此地,向北渡江就是西陵,造船东下荆扬二州便尽为其祸,西上水陆并进则蜀中震动。你说朝廷能不惶急吗?”
“若是这样的话,可惜了!”蔡瑁听到这里,突然长叹了一声,。
“可惜什么?”
“若是咱俩年纪再大些,那岂不是就可以奉天子之命,征讨蛮夷?”蔡瑁笑道:“车骑将军咱俩恐怕当不了,当个什么护南蛮校尉还是可以的!”
听好友这般说,曹操没有说话,不过他闪亮的眼睛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激动。两人虽然都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但古人本就早熟,十四五岁虽然还没有加冠,但像曹操、蔡瑁这种世家子弟,说不定和家里婢女生下的私生子都有好几个了。(按照史书记载曹操生于公元155年,现在应该是十二岁,不过为了小说情节需要,改大了两岁,为十四岁)
他们在雒阳结交权贵,求学于大儒,已经算是进入了当时东汉的高层政治圈子了,对当时世事见地和自己的志向绝非现代的同龄人可以比拟。
两人口中的武陵蛮又称五溪蛮。一开始是当时人对武陵地区诸多少数民族的总称,后来这个称谓的范围扩展到分布在今天湖南沅江流域、澧水流域和洞庭湖西北部以及与湖南相邻的黔、鄂、桂部分地区所有少数民族。
这支少数民族势力从汉武帝时开始兴起,其后势力愈发壮大。到了东汉时期,由于租税徭役方面的矛盾,武陵蛮各部与东汉地方政府不断发生冲突,时叛时服,已经成为了东汉帝国在南方的最大威胁之一。
为了应对武陵蛮对荆南诸郡的压力,东汉政府在有段时间甚至不得不把荆州刺史的治所安置在汉寿(大概位于今天湖南常德,没错,关羽的汉寿亭侯封地就是在这里),就近组织对武陵蛮的镇压。
而曹操口中的三年前的那次武陵蛮起事,其军队甚至兵临夷道(今天湖北省宜都)城下,直接威胁到东汉在益州和荆州,乃至整个长江中游的统治,隐然间,已经是整个东汉仅次于羌乱的少数民族暴乱。
面对武陵蛮的咄咄进逼,仅凭荆州当地的军事力量已经无法将其镇压下去。所以东汉中央政府打算任命曾经先后在扬州、陇右、辽东击败当地反抗势力的名将冯绲为车骑将军(位阶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全权指挥对武陵蛮的军事行动,尽快了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
突然,马车停住了,外间有人道:“小郎君,有人在路旁迎候!”
“距离县城这么远为何有人迎候?”
“来人自称是新野游徼蔡不疑!”
“哦,是我的那个远方族兄!”蔡瑁笑了起来:“阿瞒,你不是要在新野待几天吗?想必是家父在给他的信中提到了!”
“哦哦!”曹操眼睛一亮:“这里距离新野城还有很远吧?你那族兄出城这么远来迎你?”
“嘿嘿!”蔡瑁干笑了两声:“恐怕他是冲着你来的!我这族兄做梦都想举孝廉,家父估计在信中也有透露几分阿瞒你的身份,所以——”
“原来如此!”曹操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倒也不用担心你族兄不出力了!我在新野还有件事情要办,须得一个得力人手!”
“若是如此便最好了,我这族兄名叫蔡不疑,虽然只是个游徼,但他家在新野却是颇有根底,办事起来肯定得力!”
蔡、曹二人说笑间下得车来,曹操眼睛顿时一亮,只见路旁站着两人,左边那个身高八尺有余,白面短须,面貌端正,头戴了一顶葛巾,腰间挂了一柄吴钩,如鹤立鸡群一般。曹操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对方的手臂,口中笑道:“你便是阿瑁的族兄蔡不疑吧?在下久闻其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在下魏聪,蔡不疑是旁边这位!”魏聪小心的后退半步,避开眼前这个有些过分热情的小个子少年,从外表上看对方应该是一位富贵公子,但如果细看的话,他的服饰虽然都是上等货,但不知道为何,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不像他身旁那位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世家子弟特有的那种礼仪风范。
“魏聪?”曹操上下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魏聪,又看了一眼蔡不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他掩饰的很好,立刻又笑了起来,对蔡不疑长揖为礼:“原来如此,都是我莽撞了!”
“哪里!”蔡不疑哪里敢受眼前贵公子的大礼,赶忙让开半步,躬身还礼。站在一旁的蔡瑁也好奇的看了魏聪一眼,对蔡不疑笑道:“兄长,你这同伴倒是好生轩昂,不知是何方人氏?”
“在下乃是河北邺城人!”魏聪赶忙依照自己原先编造的来历说道:“前些日子途径此地山中迷路,蒙令兄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