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厌人症
“叮——”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传来。
霍月拿起手机，是男孩发的朋友圈，发的是一张图片，里面有两支手紧紧的握着。
霍月边走边点赞，走着走着，就到了水果店。
她走进水果店，像往常一样挑起水果来。就在这时，有两个女人走了进来，她们边走边聊。
霍月抬起头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是最近刚刚搬到她们楼上的新住户。
“姐，我给你说嘛。我们家书瑶不知道咋了，老是窝在家里，平时就在房间也不知道她在干嘛，周末也是睡到大天亮也不起。我给你说，我们同事家的儿子得了自闭症，也是不怎么出门，我担心死了。”
“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我也纳闷啊······”
她们聊着聊着就走到了水果店里面，霍月也就听不见她们的聊天内容了。
“书瑶？”听到女人的描述后，霍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楼上那家新住户的女儿吧。”
霍月提着买好的橘子，边走边想。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和这个叫“书瑶”的小女孩在电梯里面有过几面之缘，那时她穿着学校的校服，戴着耳机，低着头。
霍月想了一会儿，突然在晃眼间看到小区楼下的小亭子里坐了一个人。
亭子昏暗的灯光照着她孤单的身影，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低着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霍月走近了些看，发现那个人就是书瑶。
霍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们家来亲戚了，这么热闹的场面。她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外面呢？
就在霍月感到疑惑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一摇一晃的朝书瑶走过去，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的。
霍月见状连忙冲过去，把男人骂了一顿之后拉着书瑶走了。
“谢谢你，刚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用谢，不过你为什么不回家啊？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
书瑶垂下了头，陷入了沉默。
“是你家里面有你不喜欢的人吗？”
书瑶仍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样吧，我家就在你家楼下，家里面就我和一只猫，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到我家来躲一下。”
霍月说着，准备带着书瑶去自己家。
但是她走了几步之后，发现书瑶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停在原地看着她。霍月只能掉头走到书瑶身边。
“我不是什么坏人，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
霍月说完，把学生证摸出来给书瑶看，“现在可以走了吧。”
书瑶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霍月带着书瑶去了自己家。进门后，霍月就安排书瑶先坐在沙发上。
“我就不给你倒水了，饮水机就在那边，你可以自己倒。”
霍月感觉这小孩姐防备心特别强，自己稍不注意就成“坏人”了。
书瑶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一直在玩自己的手。
“为什么不想回家啊？”霍月打破了沉默。
“······”书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我真是自讨苦吃。”霍月心想。
就在这时，阿奇走了过去，在书瑶腿上趴下了。看到阿奇可爱的模样，书瑶忍不住抚摸起来。
“我讨厌他们。”或许是阿奇让书瑶放下了戒备，沉默了很久的书瑶突然开口。
“谁？”
“我的亲戚。”
“他们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很虚伪。明明每年都在因为利益而吵架，聚在一起居然还能假惺惺的寒暄。还有，每次遇到我都要询问我的情况，美名其曰关心，实则是在心里悄悄对比，看我和他的孩子哪个更优秀。”
霍月看着书瑶的眼睛，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像一把锋利的利刃。
霍月感到很震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居然可以将大人的把戏看得如此透彻。
“我已经不想再和他们演戏了。他们说我没礼貌也好，没教养也好，我受够了这些虚情假意。”
“大人的世界或许总是有些许虚假，同龄人之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你多和喜欢的人相处就好了。”
“同龄人也很虚假啊。”
书瑶抬起头看着霍月说：“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特色’。以混为主的班级，会将同学们按照混的程度来区分；以成绩为主的班级，会把同学们按照成绩来区分；以钱为主的班级，会把同学们按照家境来区分。在金字塔底部的同学就会被在金字塔前面的同学捉弄、嘲笑。有时候老师也会参与歧视，而且一旦老师表明了态度，她下面的同学就更加猖狂了。”
“······”听到她的话后，霍月愣住了。
霍月缓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所以，你是被歧视了？”
“没有，无论在怎么样的班级，我都是中间的那一个。”
书瑶皱了皱眉头，咬牙切齿的说：“但是我目睹了许多人被排挤，被歧视。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平等根本不存在！有人的地方，就会被分阶级，就会有虚伪和欺骗。我讨厌他们，讨厌人！”
“可是你现在才十一岁，你根本没有去遇到足够多的人。你只看过自己身边的人，你身边有这样的事情，让你觉得难过和厌恶。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还没到的地方，有着善良和美好的人呢？”
“我······”书瑶一下子沉默了。
“其实我听到你的想法的时候，我真的很吃惊。许多人在虚伪的环境中会自觉的变虚伪，在阶级中会自然的进入阶级角色。但是你没有，你从里面独立出来了，你有自己的价值观，而且不随别人而改变。”
霍月走到书瑶旁边坐下说：“我看到你因为歧视而愤怒，我很欣慰。但是为什么要因为环境中有不好的东西就阻挡住我们追求幸福呢？”
“我才不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我已经被冷水泼够了。”
“其实去探究美好这个东西是否是真的存在，不一定有意义。但是当你去相信它并不断追求它的时候，你自己本身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美好的你，这对于你来说就是很有意义的。我觉得像你这样高共情能力的人，你要是想爱这个世界，你有无限去爱和感受爱的能力。但是你现在一直在扩大恶的感知力，所以你看不见美好，对生活没有期望。或许你应该走出去，走出自己对生活的偏见，再看看。”
“我做不到。我可不敢相信身边每个人都是真正关心我的。”
“所以你就把自己关起来？让美好进不来，然后只能感受到虚伪和歧视。你真的想走出来吗？”
书瑶抬头看了一眼霍月说：“想又怎么样。很多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没准我还真的可以帮你。”
“什么啊。”书瑶说着说着，就感觉困意袭来，之后便在沙发上睡着了。
书瑶在黑暗中感觉眼前有明亮刺眼的光线，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汪潭水前，潭水清澈平静。
“书瑶，我们一起告别过去，迎接美好吧！”霍月对着迷迷糊糊的书瑶伸出手。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书瑶一边疑惑，一边把手放进霍月的手掌里。
“这是秘密。”霍月把书瑶拉起来，牵着她跟在阿奇后面。
她们很快就到了明域和暗域的交界处。
霍月拿出一把刀，交到书瑶手中说：“等会儿你会遇到你的心魔，你不要害怕，勇敢的杀了它，你就会走出去了。“
“心魔？”书瑶刚刚说完，就被霍月拉着骑在阿奇身上，朝暗域飞去。
书瑶的暗域也是黑暗的，但是却不是荒芜的。里面有草、有树、甚至还摇曳着几朵小花。霍月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生机的暗域，一时间有些惊讶。
“高敏感人群是这样，他们的精神世界很丰富的。”阿奇看出了霍月的疑惑，解释道。
阿奇带着霍月他们走了很久，都没发现怪物的身影。
“奇怪。怎么这么安静？”阿奇疑惑的说。
没听到回应，阿奇猛的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它连忙飞回去找她们。没飞多久，它就看见拉着书瑶的霍月。
“阿月，快放开它！”
“什么？”
霍月听到阿奇的话后惊恐的回头，发现自己拉着的书瑶变成了全身是镜子的怪物。
她惊恐的放开，却被怪物电钻一样的上肢刺进身体。
阿奇见状，飞过去，踹开了怪物。
阿奇站在地上，从它的脚下涌出黑色粘稠的液体朝怪物那边流去，把怪物牢牢的束缚在旁边的树上。
“你还好吧？”
“我还能坚持，但是书瑶不知道去哪里了。”
霍月坚持着站起来，走到怪物面前，用筱梦鞭狠狠的缠住怪物的脖子，厉声问道：“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赶紧交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怪物突然怪笑起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唐书瑶，你不是最恨虚伪了吗？现在咱俩共用一个身体，你被包裹在虚假的外壳里面，你厌恶你自己吗？”
“你——”霍月说完，攥紧了鞭子，准备把怪物的头绞下来。
“你最好别动，我说了现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我死了，你猜猜她会怎么样？”
霍月愣住了，她攥着鞭子，一动不动。
“我也累了，该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了。”
怪物说完，就用脖子在长满荆棘的鞭子上蹭，锋利的刺扎破了它由镜子组成的脖子，留下了满地的玻璃渣。
就在霍月震惊之时，地上玻璃渣落突然又飞起来，朝她飞过去，她来不及闪躲，就被玻璃渣贯穿整个内脏。
剧烈的疼痛让霍月跪倒在地。但是怪物仍然不愿意放过霍月，它操纵着玻璃渣反复的贯穿霍月的身体，把霍月伤得遍体鳞伤。
“住手！”阿奇见状从爪子涌出黑色粘稠的液体试图控制住玻璃渣，但是玻璃渣速度非常快，液体根本无法阻挡。
怪物见阿奇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放声大笑。
“看来你也无聊了，小黑猫。”它一头撞在树上，让自己半边脸都变成碎片。
然后操纵着这些碎片反复割伤阿奇和霍月。一时间，漆黑的暗域里回荡着惨叫声。
“不——”书瑶在怪物体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痛苦的大喊。
“不要再伤害她们了！”
“好啊，唐书瑶，你不是最瞧不起我吗，最讨厌我吗？我要你和我融为一体，成为虚伪的人。”
“不！不！”书瑶哭喊着说。
“那你就看着她们血流尽而死。”
“唐书瑶，答应它，你就可以拥有它的力量了。可是，可是……可是那样你就得承认自己是虚伪的人了。”书瑶心想。
看着眼前的人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模样，书瑶握紧了拳头，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好，我答应你。”
“不过，既然我也是虚伪的人，那这层伪装也是我的武器吧！”
书瑶说完，就控制着袭击霍月她们的玻璃渣飞向自己。
“啊——”被玻璃渣刺穿的怪物疼的朝天嘶吼，他身上的镜片也被一一击碎。
怪物被击碎了，书瑶就成功的摆脱了束缚。
但是她并没有露出欣慰或是喜悦的表情，而是跪坐在碎了一地的镜片上，放声大哭起来。
霍月用最后一点力气，一步一步的向书瑶爬过去，向她伸出手说：“没事的，孩子，你做到了。”
“不！不！不！我已经'死'了。”
“······”霍月一脸震惊。
局破了，书瑶从梦中醒来，她躺在沙发上，任由泪水从自己的眼角留下。
“你还好吧？”霍月走了过去给她递了张纸。
“我'死'了。”书瑶仍旧躺着，一动不动。
“梦里面的死亡可能象征着重生。”
“真的吗？”
书瑶突然坐起来，接住了霍月的纸，擦了擦眼泪。
“从小到大，都没人能懂我。刚开始我还抱有寻找知己的愿望，我渴望找到与我有精神共鸣的人。但是我花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这样的人，我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追求不一样，思想不一样，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本想就这样各自安好。可是我的父母非要暴力的砸开我的门。胡乱的塞一些“垃圾”进来，刚开始我奋力抵抗，刚刚我发现，那个与众不同的我好像已经“死了”。这下他们终于满意了，我终于被同化了。”书瑶愤恨的说。
“所以你之前觉得她们虚伪，是在抵抗吗？”
“嗯。”书瑶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
“你一直在抵抗，其实就是希望他们能认识自己做法的错误，但是他们始终没法理解到这一点。不过没关系，你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在他们的世界陪他们演戏，在你的世界做你自己不就好了？”
“可是这样不是很虚伪吗？”
“对无法理解你的人展露自我不是'对牛弹琴'吗？你的开心是最重要，而且你的掩饰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不是吗？你只是换了一种大家都更能接受的办法。”
“所以……我并没有'死'?”
“是，这是一种重生。只不过你穿了一层‘盔甲’，有了它的保护，你就可以留着真心去感受爱了。“
“好！”
书瑶站起来，深呼吸了一下说：“我要回去面对我的生活了，谢谢你。”
“不用，你下次想来我家玩可以直接敲门。”
“嗯嗯。”书瑶说完，就一蹦一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