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星辉十字商会内。
金色的阳光透过狭窄的窗户倾泻而下，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陈旧木料的气息。
副会长罗伯茨坐在靠背几乎快要散架的旧椅子上，苍白的头发和乱蓬蓬的胡须像是一团被风吹散的积雪，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模糊无神的眸子。
不远处，堆满杂物的书桌旁站着一个纤瘦娇小的少女。
她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仿佛阳光织成的丝线，湛蓝的眼睛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冷静。
她翻阅着账本，指尖熟练地拨弄着桌上的算子，秀丽的眉毛微微蹙起。
“算子”是红枫王国各大商会普遍使用的一种计算工具。
它是直径约2-3厘米的圆形薄片，通常由铜等金属制成，两面刻有各种图案。
使用时，将算子放在刻有平行线的木板上，不同的位置代表不同的数值。
“艾米莉，我们这个季度……又亏了多少？”罗伯茨副会长用低哑的声音道。
他年事已高，视力渐衰，思维也逐渐迟钝。面对商会分部日益繁杂的账目，他已力不从心，只能将这些事务交由外孙女艾米莉负责。
艾米莉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忧虑：“比上个季度多了三成，外公……这是我们商会最糟糕的季度。”
“唉……”罗伯茨副会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相比于金雀花商会的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垄断了红枫王国上流社会的市场。
星辉十字商会目前的经营状况并不乐观。
一方面，边境地区近来天灾不断，战事频繁。曾经为商会带来稳定收入的平民阶层，如今囊中羞涩，许多人连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持，更别提花钱购买商会的货品了。
另一方面，他们的竞争对手金雀花商会，仗着雄厚的财力，采取各种手段打压竞争者。
他们通过贿赂，与当地领主沆瀣一气，不仅促使其抬高商业税，增加竞争者的经营负担，还获取了多项特权，几乎占据了垄断地位。
“如果我们分部继续这样入不敷出，恐怕撑不了多久，就得被迫关门了……”罗伯茨副会长一边说着，一边用布满皱纹的手扶住额头，神情中透着深深的疲惫。
艾米莉看着外公疲惫憔悴的模样，放下手中的账本，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握住那双粗糙的大手，声音柔和却坚定：
“外公，我们不会就这么倒下的。现在虽然很难，但那些比这更艰难的日子，我们也都挺过来了。希望总会有的。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寻找办法，就一定能熬过去。”
罗伯茨望着面前纤瘦却坚韧的孙女，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艾米莉，你总是和你母亲一样，聪明又乐观。但这个世界上，诸神不可能一直眷顾我们，事情也不会永远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咚咚咚！”
就在此时，陈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
罗伯茨副会长转头看向门口，淡淡道：“进来吧，有何事？”
门被推开，一个仆人走了进来，恭敬地低头行礼，说道：“副会长先生，艾米莉小姐，有一位开拓骑士前来拜访。他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与商会商谈。”
“开拓骑士？”罗伯茨副会长皱起眉头，“是哪一位？是石溪村的查尔斯·蒙巴顿爵士，还是橡树村的亚瑟·鲍德温爵士？”
“都不是，”仆人摇了摇头，“是格林希尔村的洛伊爵士。”
“洛伊？这是他的名字吧！他有提到自己姓什么吗？”罗伯茨副会长问道。
在红枫王国，许多人都有着相同的名字。
像约翰、玛丽、威廉这样的名字，如果在街上喊上一声，往往会有好几个人回头答应。
“洛伊”这个名字虽然不至于如此泛滥，但在红枫王国的贵族圈中仍然相当常见。
因此，人们通常依靠姓氏来区分彼此，以免混淆。
“他没有提到姓氏。”仆人答道。
听到这话，罗伯茨副会长下意识地朝艾米莉看了一眼。
艾米莉摸了摸下巴，目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看来，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让他进来吧！”罗伯茨副会长吩咐道。
仆人点头称是，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艾米莉突然“嗖”地一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进了一旁的储物间。
由于动作太快，她脚上的一只木底鞋掉了下来。
但她来不及再穿，干脆把鞋子捡起提在手中，只穿着袜子继续往前奔，然后迅速将门紧紧关上。
罗伯茨副会长清楚，自己这位外孙女，在亲人面前一向伶俐懂事，却总是对与陌生人打交道感到害怕。
因此他没有阻拦，不强迫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一会儿，仆人领着洛伊走了进来。
洛伊身穿破旧的布衫，腰间挂着一把带有锈迹的制式长剑，脸上带着旅途的风尘，却掩不住那双清亮而锐利的眼神。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举止不卑不亢。
进门后，他微微颔首：“副会长大人，在下是来自格林希尔的洛伊，冒昧来访，请原谅我的失礼。”
他的嗓音不算厚重，却带着微微的磁性，像春日的暖风轻轻拂过耳畔。
躲在储物间的艾米莉听到这声音，顿时对这位来客产生了几分好奇。
她湛蓝的眸子紧贴着陈旧木门上被蛀虫咬出的一个小洞，偷偷地打量着外面。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在她外公的对面坐下。
黑发浓密，肤色白皙，一双灰色的眼睛冷峻深邃，仿佛北境冬日铅云覆盖的天空。
艾米莉第一眼见到他时，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著名游吟诗人曼弗雷德笔下的男主角形象。
她觉得这样的人物，不该穿着破旧的布衣，身处这堆满杂物的破败木屋中。
而应该穿着一袭紫色丝绸礼服，手中执一只盛满红葡萄酒的金杯，置身于王公贵族的华丽宴会中，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洛伊阁下，不知您此次前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我们商讨？”罗伯茨副会长问道。
洛伊嘴角扬起一抹从容而自信的笑意：“我想与星辉十字携手发财致富。”
“发财致富？”罗伯茨微微眯起眼睛，神情中透出几分审慎与警惕。
他不由得在心中揣测，这个年轻人是否是个骗子，试图从星辉十字商会的困境中谋取好处。
罗伯茨副会长的质疑态度并不让洛伊感到意外。
作为一个既没钱又没兵的穷酸领主，洛伊不仅年纪轻轻，在北境也只是初来乍到，毫无根基与声望可言。
在红杉王国，有不少落魄骑士，常以坑蒙拐骗或拦路抢劫为生。
罗伯茨显然担心洛伊会像那些骑士一样，用一个华丽的幌子骗上一笔钱后溜之大吉。
只见洛伊的目光从桌上刻着平行线的木板和凌乱摆放的“算子”上扫过。
随后，他从背囊里取出一个长约一尺的木制物品，形状修长，表面光滑，似乎经过精心打磨。
木框内嵌着多根平行的细木杆，每根杆上穿着几颗圆润的珠子，珠子的排列整齐而紧密，随手轻轻一拨，便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罗伯茨副会长微微眯起眼睛，竭力用苍老浑浊的目光看清眼前这件新奇的物件。
“这是‘算盘’，副会长先生，”洛伊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又带着几分自信，“作为我送给您的见面礼，希望您喜欢它。”
“‘算盘’？”罗伯茨副会长微微皱起眉头，疑惑道，“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玩意儿。”
“没听说过，是正常的，”洛伊回答道，“因为这东西，是我发明的。”
离开金雀花商会后，洛伊并没有立刻去见副会长罗伯茨。
相反，他先在铁荆镇找到了一名木匠，绘制了一张算盘的设计图，并请木匠按照图纸制作一个成品。
洛伊深知，要让罗伯茨副会长信服自己，并愿意合作，而不是将他当成一个骗子，必须在对方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而一个简单且精巧的新发明，无疑是赢得信任的绝佳选择。
“这个‘算盘’，是用来计算的吗？它要怎么使用呢？”罗伯茨副会长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错，”洛伊点了点头，“这‘算盘’的原理与你们现在所用的‘算子’本质上是相似的。
“它的每一根木杆代表一个数位，从右到左分别是个位、十位、百位……珠子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的两颗珠子，每颗代表五，下面的五颗珠子，每颗代表一。
“计算时，将珠子拨到横杆的中间位置即表示有效。例如，个位下方拨三颗珠子，表示三；上方拨一颗珠子，再加下方两颗珠子，则表示七。
“与‘算子’相比，算盘更易于携带，操作也更加便捷。更重要的是，它不易因意外碰撞导致珠子移位，避免了计算错误的风险。”
当洛伊说话的时候，储物间的艾米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她小小年纪时，就对数学计算怀有极大的热情。
每当外公一边拨弄着“算子”，一边在羊皮纸上写下一个个数字符号时，她总是忍不住凑上前去，眼里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她觉得那些数字排列得既神秘又有趣，总要缠着外公，央求他讲解其中的奥秘。
如今，外公年事已高，视力也大不如前，她更是主动承担起为商会分部核算账目的责任。
洛伊的“新发明”让她倍感新奇，她甚至想立刻推门出去，将那“算盘”拿在手中把玩，细细倾听珠子滚动的清脆声响。
不过，对与陌生人打招呼的恐惧，最终还是压制住了她的好奇心，使她定定地待在了原地。
“这确实是件有趣的发明，”罗伯茨副会长笑着说道，“阁下能设计出这样的物品，真是很有想法。
“这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有了它，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计算时木板翻倒，‘算子’散落一地，导致所有步骤都得重新来过的麻烦了。
“那么，阁下，不妨说说看，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带领我们一起发财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