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镇
蓑衣陋笠，可抵银竹，芒鞋轻杖，更胜快马。
李桐踏着漉湿小径，独行于萧瑟声中，虽难免沾上些泥泞，却掩不住他心中欣喜。
水气散入一州之地，趁着秋时落下，润泽万物。这一路上仍可见枯骨，好在无皮树终究是出了嫩芽，荒芜地也见了几分翠色。
自入了那道墨色山门后，李桐多数时光是在山野间度过。那几日他来朝漱正阳，晚采月华，修为上又有进境，只是要突破到乾坤二重，坤阴气还差了许多。
至于那套七星剑法，他也是时时钻研，自认为是小有心得。这剑法名为“天衢”，所指代的则是天上那北斗七星，故有七式剑招。
其中瑶光、廉贞、开阳三剑尤合李桐性子，他已琢磨透彻。而贪狼一剑他悟的不深，还只能触及皮毛，其余剑招皆是平平。
“离了山野，也没野味果腹了，还得寻得一处落脚处。”李桐抬起斗笠，望向远处，靠着炼炁后的目力，他依稀能见到雨幕中的官道。
既有官道，离城镇也就不远了，李桐将真炁灌注于足上窍穴，加紧了脚步。
行了约莫数十里路，果见到一小镇。
此时雨势暂歇，李桐也将蓑衣裹入油布包，放入行囊之中。漫步其中，镇中往来之人稀少，不见有几人出门，好在有店铺初开，也出售些素面点。
李桐怀揣两个热腾腾馒头大嚼，同时向那老板询问道：“这位老哥，不知镇上可有住宿处。”
卖面点的老板拨弄着袖中几枚铜板，笑着答道：“这条街走到途中，便有一家客栈，只是镇上诸店新开，恐怕没甚肉食。”
李桐点头：“想来是灾荒刚过不久，没有肉食也是自然，能有歇息处就好。”
听闻李桐言语，老板的笑容僵硬下来，看着李桐身上道袍，嚅喏着想要说些什么，又强自闭口。
“哦对了，还有一事。”李桐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镇上可有打铁的铺子？”
“有的有的，此处前行巷口右转到底，挂有王铁匠幡子的地方就是。”
谢过了老板，李桐转身离去，小镇算不上大，不过几步的功夫便依稀可闻金铁之声。
靠近去，一名穿着短打的壮实汉子正挥锤锻打，手中的铁条被他三两下捶弯，入水淬火，捞出时已是块不错的马蹄铁。
李桐找铁匠铺的理由也很简单，自己修习剑术不过入门，还没到那拈叶折枝皆可成剑的地步，有一把好剑护身，能避免许多麻烦。
“师傅，可有十分的好铁，我要打一柄长剑。”
铁匠见来了活，连忙擦汗应道：“小人这里正好有上好的镔铁，不知道长要打何等样式的剑来。”
“三尺长短，八面形制，不必花哨，实用便好。”
铁匠讪讪一笑：“道长，不是小人打不出，只是八面汉剑厚重，若是施展轻灵剑法，倒不如四面。”
李桐也没怪罪铁匠小觑，道家剑法不比战阵武艺，都是走翩若惊龙的路子，用四面倒也合适。这铁匠见他是道人打扮，又不知他是修行之人，所以也是好意提醒。
李桐笑道：“你只管打来，重些也无妨，我又不是文弱书生。”
铁匠刚想答应下来，却听到了旁侧有人出声，极尽尖酸刻薄：
“儒生也善君子六艺，怎就文弱了？倒是尔等道人，于国于民无用，反倒以武乱禁，空耗米粮，与虫豸无异！”
李桐和铁匠同时转过头去，看到一青衫书生面有愠怒，傲然而立。身旁一书童面带惶恐，似要劝解却又不敢，只得冀希望着李桐。
李桐倒是没有与这酸儒吵嚷的心思，只拱了拱手略作致歉，便继续问道：“师傅何日能打好？需要多少银钱。”
铁匠呵呵笑道：“五两银，不说价，明日便能来取。”
“便是五两了。”李桐从袖中摸出一锭银来放在毡上：“若是打得好，还另有赏。”
“得嘞！”铁匠见李桐阔绰，自是不再多言。
可此见到李桐与铁匠旁若无人的议价，令书生以为自己受了轻视，硬生生从书童手中夺下行囊，不顾劝阻将五两纹银拍于桌上。
“给我也打一把长剑！”
送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铁匠也是欣然应下。一旁的李桐暗笑摇头，这等争斗意气之事他没兴趣，便兀自往客栈走去了。
行出巷口，身后有奔跑声传来，李桐听在耳中，连忙加快脚步。后面的人显然追他不上，只好出声喊住了他：
“道长！道长且行慢些！”
李桐无奈转过身来，却不见那书生，只见到了那书生的书童，只得叹气询问：
“怎么了？可是你那少爷有话同我讲？”
那书童气喘吁吁，缓了一阵才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在下只是来同道长道个歉。我家少爷涉世未深，言语多有得罪，还请道长海涵。”
李桐本就不在乎，加上这书童言语老成、态度诚恳，也是拱手说道：“小居士言重，是我先有言不妥，谈不上谁对谁错。”
书童躬身一礼，感激道：“道长能不追究，是有大修为之人。道长可是要去客栈订房间？不如同去。”
李桐倒也没拒绝，反正都是几步路的事。一路上两人交谈片刻，方知那书生是去参加秋闱，初次离家，所以有些不谙世事。
那书童不由叹气：“如此灾荒之年，老爷夫人也是劝少爷三年后再考，谁知少爷非要今年就考。这一路上，连碗稀粥都难喝到，也就是这镇中奇特，竟有白面馒头！”
李桐听在耳中，心中也是微动。
他是从山野中行出，除了在山村中购置包裹蓑衣等物，不曾与人交流过，对如今的灾情也不甚知晓。
可从这书童口中可知，各处灾情恢复却是没那么快，为何这小镇中已有精细白面？
如此仔细想来，镇中人虽不常出门，却不见有门前引魂幡和黄纸钱。与小栗村不同，镇中是清冷了些，却还没有到饿殍遍地的地步。
奇哉怪也，难不成这镇中早有囤粮？
此时李桐也到了客栈之中，疲累多日的他也不肖多想，先租下了一间上房。
有了遮风挡雨之处，其余事也懒得多管，李桐打算先好好休养一番，顺带将修为精进些，再做其他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