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7.又见白轻衣
王尊最后的意识悠远绵长。她自己随着云飘啊飘，看到了一棵树，一棵枝繁叶茂青杳苍翠的树，那棵树睁着一只眼，那眼，深不可及般。另一只眼的位置，长着一棵小树。她在树前，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心潮莫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犹疑中，她感觉自己身体轻微的酸胀，又有些让人发笑的搔痒。
徘徊在这两种如此与众不同的感情里，她内心复杂而疑惑。
似乎有什么从她身体里直接抽离出来了，酸胀、搔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把她从怅惘里拉回来，拉回来！
意识复位。她又回到了王尊的身份。这现实，真的不讨喜呢。
她不悦地打量周围，慢慢醒转了昏睡前的全部记忆。
她并没有如意离去，只是暂时昏睡了。
她望向脚下的始作俑者，看是谁那么胆大包天，敢拿她脚心开涮。那一个头适时抬起来探头看着她。
那一头的白毛，因为沾上了水，紧贴在一起，一点也不松软，落汤鸡不好看，落汤狗也差不多。
帝力。她心里一笑，那狗就从脚边跑过来，开始舔她的脸，她躲闪不及，被舔个正着，满脸的不喜。她不喜欢它黏糊糊的舌头碰她。初见面，她就告诉过它的。但它也只是一条简单的狗，全不把自己往日当回事。
这些微动静，很快把周围的目光吸引过来，这样躺着也不是回事，她还得挂着王尊的名号，自然得装着王尊的气度。
她咬着牙坐起身来。
顾春生，不，叶长灵，正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自动忽略了。可是，那地上躺着的，叶长生！
她在意图告别前，想过用自己并不想珍惜的生命去成全他一番，免得中了巫灵的奸计，也算是希望长生帝君卖个人情给她，成全她一城百姓。她那么想的，也那么干了。如今，看来，还是中了巫灵的奸计。
唉，这长生帝君看来要么是时运不济，要么是功力一般啊。原指望他当个援手，如今，这个局面，可怎么办才好。
她拧眉气结。
若是叶长生无恙，她完全可以装个失忆，推了王城，或者，装个苏末末，也未尝不可，算是珍惜上天安排的这个回合，了此一生。
但眼下，却是一点都不从容。
上天一点都不仁慈，哪里的坑，还得拉她回来，从哪里填。
五世家。她冷笑。他们，倒是把她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却没有那个本事，不去给巫灵为虎作伥。如今，看到眼下局势，是想改邪归正了？
五世家手里忙着，头却不得不低下来，给王尊请安。
王尊不置可否鼻子嗤笑。
帝力倒是会蹬鼻子上脸，这当头，跑到她怀里耍欢来了。她摸摸它的肚皮，她藏在身体里的烈焰被它舔舐干净了。这烈焰固然能让她威风一阵，但她越来越难掌控，一不小心就被它灼伤。如今，算是重蹈覆辙。
只是一个偶然，她发现帝力能舔舐烈焰。她刚从烈焰池重组复生的那段时间，那烈焰很是煎熬了她一段时间，她只好到月宫地下河蹭个凉快。谁知，偏偏被叶长生撞了个正着。也是那一次，她便发现了帝力，竟然有这个本事。她不知道叶长生知不知道这个，但帝力溜着来找她的时候，她从不拒绝。
但那次，她同巫灵开玩笑，却被叶长生误会了。
真是阴差阳错，她原意是想吸引帝力来救叶长生的，谁知道，帝力却救了自己。
叶长生怎么办呢？她抱着帝力，叹了口气。
她好不容易想卖一个人情给叶长生，就这样甘心？
她有些趔趄地起身，斜乜着抬眼看看叶长灵伸出来的援手，叶长灵就识抬举地缩了回去。她颇费了点功夫，把巫灵从水底翻了出来。她示意叶长灵看住他，他可不能就这么了了，她现在神识清明，有大把的账要同他算。他数万年身躯，岂会这么容易地丢了性命，巫大总管岂能如此不堪重任、经不起这点折腾！
她摸不清长生帝君的脉息。长时间里，火、沉烟、水的蒸腾，怕是害惨了这个年轻的帝君。如果是自己，说不定是实现了新的一轮涅槃，恐怕是比现下还要恐怖的物怪出品吧！
她一筹莫展地看着他，或者，自己再进去看看，到底能发现什么？
有了这个打算，她心里才有点定力。
她把这个意思传了下去，五世家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
为首的是锦衣丘家——丘馨玥。原来元神传承并不是传说。王尊昏睡前和她对战的锦衣丘家门主，已经在法轮阵里消泯了，换上了新一代门主新的面孔。
“请王尊慎重，烈焰池下已经不止是烈焰和水的简单重合了！”
“哦，”王尊冰冷的眼睛盯在她身上，“那你说说，还有什么？”
“长生帝君昏眠不醒，极有可能是元神进入了元墟幻境！”五世家仅存的老一辈洛老门主上前解了丘馨玥的困窘，“若是能找到幻境，把长生帝君的元神引渡出来，便能破解”。
“元墟幻境？”王尊想起烈焰起时，长生帝君，她和巫灵，各据元墟一气。那时，在那里，她就陷入了琉璃幻境。但随后，她就因为醒悟到巫灵的目的是复活火帝烈焰，而直接从幻境里出来袭击巫灵。
但那时，幻境还是单纯的一境，所以，她进出不过意识之间。
但现在元墟融合了，三界三极胶合，水，火，气的叠合状态，正是元墟幻境——净琉璃！
据说，净琉璃中，不生不死，不幻不灭。
此境难遇难寻。元墟幻境，人界地狱、水界万水之墟、天界天墟，皆为三界之极。人界地狱与天界天墟皆为天道自然，只有水界万水之墟为人工所造，故水界两端实有两墟，一墟天成，一墟人造。
只可惜，百花洲万水已散，万水之墟也随之消解无处可寻了。而要在这三界之中寻这三极之合，那更是难上加难。
“也不是完全不可寻，”洛老门主眼睛扫过五世家，缓缓道，“当年巫主堪舆桂殿即是借元墟极火，我们也可以一试！”
当年，巫主以烈焰池为基点，配以金木水火土五元，凭空造了这个殿，就是借元墟地火导焰于烈焰池，催发烈焰池中的元神，再饰以噬灵珠引渡记忆。
现在可以再次叠造。
王尊摇摇头，且不说是时间来不及，一个两个极境已经让三界寝食难安了，再来一个，三界的生灵怕是最后都做了陪葬。
若是有生之年，找到这个元墟极境，她这一生，也许，才不至于白受那些吞噬之苦。
只是，叶长生能在幻境里，那巫灵，很有可能，也躲在幻境里吧。她厌恶地踢了踢巫灵同样不省人事的身体。
她抱起帝力，先安抚一番，等帝力十分配合的时候，扒开帝力的嘴，让帝力吐了点烈焰出来。
洛老门主闪过一瞬记忆，曾经，也是那么一个人和今天的王尊做了同样的一件事，才有今日的王尊。如今，但愿长生帝君能安然无恙吧！
洛老门主掩住内心的惊讶，在王尊把烈焰送回烈焰池时，五世家在洛老门主的引领下，开始施行五行术。
当烈焰池烈焰溅起，浓浆翻滚时，她搅动烈焰，叶长灵驱动水，打算再次拉起三界三极境。帝力却一跃而上，它竟以为，王尊和叶长灵在给它逗乐子么。叶长生却小看了帝力，它在烈焰池的火焰里扑腾耍得正欢，正好让她腾出手来驱控水火交接时的云气。
慢慢地，云气越来越扩越大，如身入云端，但没有多久就云开雾散，眼前清明透亮，她周围也一片澄澈净明，似乎可以望到天的尽头。
天边突然掀起一片云彩，灿若朝霞，云里走出来一个人，那模样，和巫灵十分相似。只是，着一身纯净白衣。看起来，器宇轩昂，青春年少。
那模样，她似乎眼熟。她看得有些恍惚，周边的物象一转，孩童般大的女孩，追着前面跑着的男童，“轻衣，轻衣，等等我！”，男童便应声停下来，他手里的风筝随后也啪的一声栽下来……“呜……”女孩哭起来，“别哭，别哭，等着，我再放起来！”男童用衣袖给女孩擦着眼泪，又开始往前跑……。
白轻衣，王尊在噬灵珠里瞧见过白灵的记忆，那个白轻衣，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可是，在这里，白轻衣竟有如此一副极好的皮囊。巫灵只是和他形似，他有巫灵无法复现的如玉风华。难怪，白灵，如此记忆深刻，万世难忘。顾春生也有一副极好的相貌，但顾春生胜在让人如沐春风，见之可亲。但白轻衣，却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王尊不由心里好奇，那女孩，是谁？能够让白轻衣呵护至此？
你是谁？
王尊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样偷窥还被人抓了现行的一天。白轻衣朝她走过来，“我，”她嗫嚅不知言何是好，“灵儿？”
显然白轻衣弄错了，她只好摇头，“不是，我不是白灵！”
白轻衣迷惑地打量她，她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从烈焰池复合了白灵，又从噬灵珠汲取了白灵的记忆，但她不是白灵。
“你是灵儿，巫灵竟然没有食言，你复生了！”白轻衣突然展颜一笑，那笑，看得王尊有一瞬的恍然。
“巫灵？你不是巫灵？”王尊闻言大惊。
白轻衣缓缓摇了摇头，脸上一瞬有些苍凉，“灵儿，我是轻衣，你都不记得了吗？我被你母亲救后，我们一起长大互相照顾，那么多年，你不记得我了吗？”
王尊看着他脸上的失意，竟有些难过，如果自己是白灵，那也挺好！
王尊思索了片刻，换了一个方式问，“那巫灵为何变成了白轻衣？”
白轻衣瞬间萧索，“你生病后，娘娘说你活不长了。我想用堪舆术把你留住，我用堪舆术的时候，有个人告诉我，我的堪舆术只能复刻一样的空间，但他，可以帮我延续空间生长。他可以帮我，但他是个影子人，我要把身体借给他，他才能帮到我。”
“我答应了。”白轻衣垂下头，“实施堪舆术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了！你都不认识我了！”
原来如此，巫灵竟然是个影子人，还骗了白轻衣的身份招摇撞骗。
“灵儿，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白轻衣拉起她的手，王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还以为巫灵骗我，是我误会了，他竟然做到了！”
王尊略微有些尴尬，抽回了手，“你在这里，多久了？”
白轻衣微微一愣，多久了？他记不起来自己在这里看了多少个日出日落。但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活动。所以，巫灵也应该能够感知到他的情形。还好，堪舆境里数万年也不过这里数万天，但他也看够了这里的景象，他现在每天守着日出日落来看朝霞夕阳，这样，他快活些，巫灵也就能快活些啦！
“你怎么能来这里？”白轻衣突然着急起来，“巫灵把身体还给我，我就可以出去了。可是，你怎么出去呢？”
王尊看着这样的白轻衣，有点以后，有点难过，若是白灵，看到这样的白轻衣，肯定会心痛的吧。
她能不能跟他说，“巫灵不会还身体给你的，你被巫灵骗了。我也不是白灵！”
但她，终于没有启齿，只是说：“我来找叶长生，长生帝君。他在琉璃幻境里。”
白轻衣皱皱眉：“这里就是琉璃幻境，巫灵告诉过我。但我一直在这里，这里没有长生帝君！”
王尊突然有些愤怒，上一次，巫灵根本就没有进入云气境，他根本无颜来面见白轻衣吧。难怪，他们能看到噬灵珠，那些噬灵珠里，也是白轻衣的记忆。这个诛心贼！
若这是琉璃幻境，那叶长灵和帝力应该也入得了幻境。可是，均不见身影。这个琉璃幻境，她上次也进来过，只是一瞬间，又出来了！若是上一次，巫灵同入云气境，他们怕是早已经入了琉璃幻境了。巫灵早就知道进入的方式，看来是故意拖延阻拦他们的。
这一次，他们既然进来了，就由不得巫灵再糊弄他们了！
她抬起头，白轻衣正静静地看着她，“你和灵儿一模一样，但是你们，也只是交换了身体？”
她讶然，白轻衣竟然如此灵敏，大约，同样处境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吧。
她摇摇头，又认真点点头。“这里是琉璃幻境中的云气境，你跟着我，我要去找水境和烈焰境，找到他们，我们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白轻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