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黄粱三生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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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四寸茶庄

听说少主要去附近庄上巡茶,这可是少主来茶庄后第一次出门,樊主事自然早早备了车,早早就把阿杏叫来吩咐了个仔细,倒是阿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这天气时节,雨水刚过,惊蛰还未,天气还冷寒得紧,不是摘茶的时候,也不是做茶的时候啊。樊主事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叮嘱她,不过是巡茶,以后少主少不得要教苏家姑娘茶事茶务,又不单单摘茶喝茶,凡是得先备着计划着,有备无患啊。

这一番很有远见,让阿杏心服口服。难怪一大早苏姑娘就这么早起来了,这几天可都是天天团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她还以为苏姑娘和大少主闹脾气了呢。也是该出去走走,怕是要闷坏了。四方茶庄是顾家最为有名的茶庄,她以前待在内府,鲜少出来,来这里也没有多久,她自己也是极想出去看看的。

所以,樊主事一交待完,她就迅疾收拾上了。对于收拾,苏姑娘也没有什么概念,她就按照苏姑娘说的多带些总是方便些,主动代劳,里里外外都想了个周周到到。到早上,等苏姑娘起来梳洗完毕,她已经整装待发。等樊主事着人来叫她的时候,看着满地的箱笼包裹,简直就像是搬家,看得来的人眼睛都直了。

着实好费了一番劲,才把那东西塞进车厢,仅留了个坐人的地方。

顾春生去用早餐刚坐下的时候,苏末末已经前后脚跟着入了饭厅。这可还是头一回。

自从入了王城,顾春生便逐渐对一个人行动有了芥蒂,眼看着苏末末坐下,心里很是受用和愉悦。亲自给苏末末盛了她还喜欢的黄粳米粥,配上一碟小菌菇。若是平日,苏末末这么吃喝,那肯定得受他啰嗦几句什么早餐食养以暖胃为主须忌寒凉之类的。这番体贴,让苏末末受宠若惊,但她知道见好就收,安然领受就好。

略略休息了一会,樊主事早已经在马车前坐定,顾春生和苏末末出来,准备上车出发。顾春生瞟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车辆,“无需这么多人跟着,赶车的老陆留下,我和苏姑娘去就行了。”樊主事耷拉着脸,只好让阿杏和随从把行李都搬进这边来。

那一箱接着一笼屉的,很快塞到了苏末末和顾春生的脚边,而樊主事和阿杏手里还端着大包小袋,看得顾春生两眼发直。转而犹疑地看向苏末末,“都是你让准备的?你这是打算移居?”

苏末末听得惊掉了下巴,“不是你让准备的吗?阿杏收拾了大早上!”

短短时间,这一主一仆的画风还真的是如出一辙,配合得天衣无缝。

顾春生觉得自己脸上的肉无端抖了两抖,斜乜着眼睛看了看苏末末,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这里塞不下,搬回去那辆车,你们就跟着吧!”

苏末末躲开顾春生有意无意的目光,心里悄悄叫屈,“我只是不再想大半夜的满院子找吃的,这没有错吧!”

苏末末便十分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坚持和顾春生桥归桥路归路拆分清楚,以免落得个有意避之的嫌疑。

只是因为她没有陪他就气急败坏如此责怪她。若是此刻自己挑明了,还不晓得他要如何气恼呢。她想着自己当初误伤他,他一个人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她,若是,她一时也少不得犹疑起来。

她自己对顾春生,何止是喜欢,可是,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她只是一个人,而他身后,是一个传承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她即使不舍得,也不愿意他两边拉扯,左右为难,结果怕都是不得好果子吃,倒不如,快刀乱麻。但,总得一个人先动刀。

终是有很多不舍,所以,她悄悄劝慰自己,不急于这一时,找个合适的时机吧。也许,看着自己真的逍遥自在了,顾春生也就放心放手了。

顾春生递了几回眼神,都在苏末末的内心世界门前吃了闭门羹,只好又兜转回去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苏末末的脑门,“你对着我发什么呆啊!”

苏末末原来还沉浸在对顾春生的美好幻想中纠结,这无辜的一下,让她气结,叉着腰瞪着眼睛恨声道:“我就发呆,你管得着吗?”

顾春生看她摆动的手腕里,那颗金丝玫瑰却没有戴着了。他皱皱眉,拉过她的手,“为什么取下来?”

苏末末到底有些心虚,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成功,半晌,嗫嗫地说:“不是要出来吗,怕弄丢了!”

顾春生这回倒是放了手,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末末,像是把她整个人从里到外看个透来,“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和别人打情骂俏。我觉得,你好歹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的。”苏末末被这没来由的话,惹得心里七上八下,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顾春生已经叫停了马车,独自下来了。过了一会,阿杏跑上来了,“姑娘有事找我?”苏末末只能苦笑,含糊着应了。

好一会儿,阿杏见似乎也无事,向苏末末建议道,“姑娘,没有什么事情要不我还是过去那边?那个车厢太挤了,顾大少主和樊主管好生挤着了!”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的空位,她好歹个子小点,就着那结实的箱笼也能应付。但顾大少主过去了,总不能也让他或者樊主管去箱笼上坐着。

苏末末虽然觉得阿杏的话在理,可是,她又不便去叫顾春生回来,到时候,他再冷她一脸,让她在阿杏面前好没有意思。心里悻悻道:“谁叫他自己过去凑热闹的,一时半会也挤不着什么!”转念又想到,他们终究会淡下来,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淡下去的好!

就这样弯弯曲曲歪歪绕绕的一路,到天晚来,茶庄也便到了。

茶庄沿街倒是热闹得很,即使星光点点也依旧门庭若市,四处灯火通明,转到街角往里走越走越静,远远也能瞅见几个大字,“四寸茶庄”。

阿杏很是雀跃,“姑娘,四寸茶庄可是顾家最繁华的茶庄,阿连她们知道我要来这里,可羡慕紧了,都托我帮忙带东西回去呢!”

苏末末也被阿杏的这番喜悦感染了,“行,咱们有空就出来好好逛逛,准保让你交差!”

四寸茶庄的热闹,苏末末随即就见识到了,也就知道,阿杏收拾的那些东西其实没有几个能派上用场的。虽然派不上用场,但收拾起来却也耗费了不少时候,阿杏在苏末末面前转来转去地放置着东西,喊得苏末末耳朵发麻,最后照旧还是阿杏做主,带了什么东西,苏末末也就不得而知了。

顾大少主照旧住在内院的东厢房,东厢房临了还有一个收拾好的房间,樊主事刚要叫阿杏把行李放进去,顾大少主抬头看了看苏末末,也不言语,自顾自进了自己的房间。苏末末觉得顾春生太可气了,一时赌气,也不肯住临近了,选了个远隔着几重厅落的上房,叫阿杏一块儿住了。

樊主事觉得这事儿不太对付,也不好勉强,告诉了顾大少主一声,顾大少主也不过哼了一声。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厅里气氛就有点不太妥帖,苏末末随意扒了两口饭就没了胃口,筷子有一扎没一扎地就近戳着菜,也不吃。只有阿杏还沉浸在初到四有茶庄的喜悦里,还是樊主事连拉带扯把她给硬拽出来的。

近来的顾春生让苏末末觉得傲娇。那还是过去那个陌上年少谦谦君子吗?简直翻脸不认人!这样的顾春生让她难受,但她又不想和他就此生出嫌隙。她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接二连三踩着了顾春生的雷点,但这些个雷点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轻易排掉的,可这样僵持着终究不太好看,心里想着要不要和他道个歉算了。

苏末末内心就这样反复磨蹭着较量着,如鲠在喉,谁料顾春生竟是难得的胃口,大概一下午的车程给他增了不少饭量。

顾春生终于停了手,放下筷子。他本有着吃完饭漱口的习惯,眼下,只有苏末末一人在。苏末末瞅着,把面前的茶水端过去。顾春生的脸上的神色略有缓和,接过茶,欲言又止,终是漱漱口,一字未提。

苏末末觉得自己的性子近来越发好了,顾春生如此蹬鼻子上脸,她还俯首帖耳逆来顺受,她觉得,这须是放弃公主身份首要的觉悟。

若是往日,不说是无理也要占三分,她非得恶声恶气恶言恶语骂上个语不惊人死不休。但眼下,她不能给他要的承诺,也接受不了他现在的承诺,她不就得忍气吞声地受着。

大约是她这反常的态度,让顾春生也咀嚼出另外的意义,他定了定,终于还是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苏末末这下着慌了,她算是深刻领教了顾春生一好百好,一个不如意,翻脸不认人的性子了。她原本指望他带自己看看茶园,弄弄茶艺,正如胡兮兮所言,顾春生这茶艺,随便支个招,便能坐吃好大一阵子。如今这境况,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回,她真是骑虎难下,怕是要在顾春生这里栽个大跟头。

她真的是识人未深,正如胡兮兮一语中的,顾春生,就是个大魔头!

苏末末对着顾春生的背影张牙舞爪。

顾春生仿佛听到了苏末末的言辞切切,竟然停下了脚步。苏末末也就少不得加快了脚步,紧赶着跟上去。

顾春生站了一会儿,看到苏末末跟上来,轻叹了口气。“晚饭不如意?”

苏末末心里一喜,终于开口了啊。脸上却小心地应付着:“还好。”谁知顾春生扭头停住,又恢复了那种让苏末末心里发冷的眼神冷冷看着她,苏末末欲哭无泪,硬着头皮回了个“嗯!”,至于什么意思,由他去了。

谁知顾春生突然弯下身拉起她的手,惊得她身随即一退,却没能甩开,反而被顾春生一扯,整个身子都滚到他身体里。苏末末面色发赤,却不知道顾春生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只好听天由命地瞪着他。

顾春生觉得自己耐着性子很久了,深吸了一口气,扬起苏末末的手,“苏末末,东西呢?”

苏末末这回确确切切地明白了,顾春生现在最在意的竟然是那个金丝玫瑰。她尝试着挣开顾春生的手,“都说要出门怕丢收起来了!”尝试未果,心下也十分恼火,“你那个什么宝贝,这么宝贝就别给我啊!这么紧盯快催的,看把你急的!等着,我拿来给你!”

还没有迈开步,就被顾春生摁住了,“给我?我送出去的东西你给回我试试!”

苏末末一时气恼,“那你想怎样!”

“那是我的心—意!”顾春生一字一顿地看着苏末末,那眼神里,有一些苏末末现下并不能看明白却让她心里一紧的东西,“你知道什么是心意吗?就是你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到了那个等了很久很久的人,你想跟她山盟海誓想跟她花前月下想跟她生生世世!我终于找到了你,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我本来也很清楚你的心意,可是,现在,你为什么想不作数了呢?”

苏末末忽然迷惑了,她和顾春生,即使有些意乱情迷,有些情窦初开,她其实心里也想和他山盟海誓花前月下谈情说爱,但顾春生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吗?是顾春生弄错了,还是自己弄错了?

她忽而觉得,顾春生对自己的这份情感太过于浓烈,有点让她理解不了,有点让她,想逃。这样想着,她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在顾春生拽着自己的手上下了口,想得一点顾春生手缩的间隙。谁知,她嘴刚刚碰到顾春生的手掌,顾春生却用手臂收紧了她的头,她完全动弹不得,不要说下嘴了。他的这份警觉和速度,也真是没人了。苏末末不觉牙齿痒痒心里发狠。“真属老鼠的啊,尽想着咬人。”顾春生倒也没有生气,“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没有听过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么?”

除了气结,苏末末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男子的绝对力量第一次在她这里收到了关注和重视。但眼下,她还是得另想办法。

要不,嚎啕大哭,但这,确实有点难为情啊。苏末末尽了力,挤出点微末的眼泪来,感觉自己有点傻,随即又感觉自己真的山穷水尽穷途末路,好不委屈,那眼泪就像水珠帘子般往下涌。这下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苏末末呆呆愣愣地看向顾春生。顾春生瞅见她眼睛都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也有点后悔刚才的心下情急不近人情,忙不迭地给她擦脸。

还是一胡闹就哭,什么时候都变不了。顾春生内心叹气,却又像是确认了什么心里倒是更放心了些。

这回苏末末倒是彻底要崩溃了,不管她如何,顾春生都是一种全兜着的神气,好不气人。她头一次这么深明大义的坚持,难道就这样算了?

要不,再干脆点,像陆嬷嬷的小儿子一样,往地上一躺,破罐子破摔,一了百了?苏末末试想,这也太没有风度了些,至少她曾经堂堂一公主,这样下来,她以后的颜面当真是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大约,这以后,他顾春生看到她,还不绕道远走了。那还是算了,苏末末心内呵呵尴尬了。

内心这样计较着,却突然身形一歪,苏末末已经被顾春生兜在肩上了。苏末末也是彻底傻眼了,她都还没有决定好躺下呢。

顾春生是拿她当无知小儿吗,既然这样,她刚才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躺下为先。“顾春生,你放我下来!”

但顾春生显然已经拿她的话当耳边风了,一路上任意她在那里拍打,就是巍然不动。

更让苏末末丢脸的是,她还来不及和顾春生理论计较当前的吃亏,她已经在他肩上摇晃着睡着了。纵使后来顾春生换了好几回手好几个姿势,她都酣然入睡,痴痴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