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战争伊始
当日夜里，影看着眼前浸润在赤红甜腻的红糖水中，如白玉般泛着温润光泽的十来串团子，一时有些语塞。
“这是什么？”
“呃......这是我仿那日在稻妻城中那道点心，自己动手做的料理。怎样，要来尝尝看吗？”
拜恩的表情上混杂着期盼与迫切。他今天其实不单单只做了点心，甚至连相应解腻用的茶水都一并备齐，就放在一边。
所以若是让外人来看，如果此时两人不是站在锻造用的炽热火炉前，甚至会产生一种他们是只来这里闲谈憩息的错觉。
旋即，影的目光困惑地来回在拜恩与茶点上来回徘徊着。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确也没理由说出拒绝的话语，于是就顺承应下。
“也好。”
即便答应得不算多爽快，但是在消灭食物这一方面，影貌似有着与生俱来的独特天赋。
就从表面上看，她明明举止优雅、神色严肃，但两三句话的功夫间，一整盘的丸子就不知不觉地消失大半了。
见此情景，拜恩脸上的笑容似乎就没有消散过。他这次也不出手抢夺，时而听着身边人以实际行动为技法阐经释义，但如果空下来，他就会偷偷瞥向那微微鼓起的粉嫩腮帮。
影在传授技艺时心无旁骛，神色也是一如既往专心致志，没有注意到拜恩的异样。
她手中铁锤不停落下，在硕大的铁毡上激荡出阵阵火花。恰到好处的力道与角度、娴熟至极的重复流程，共同将灼烧得通红的精矿慢慢塑造成一柄长剑的模样。
然而就当最后的淬火完成，影却突然转头看向他，面色有些不善。
“今天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拜恩瞬间收敛了所有笑容，一脸正色道：“啊？有吗？你看错了吧。”
影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他，右手却十分自然地想要再去将盘里最后的点心纳入腹中。
只不过这次她的手在触及木棒的前一刻突然停滞住了，随后她看了看几乎已经空掉的盘子，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微红地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这...还剩了一串，真是抱歉，你也吃点吧。”
“不用担心，我明天还可以继续做。话说回来，你还有对别的点心感兴趣吗。”
拜恩喜上眉梢的表现更是让影心中生疑，她本能地感觉到好像无论是话题的导向还是拜恩对自己的态度，都好像在这个月中变得不一样了。
但具体怪在哪里，她却又说不上来。
出于谨慎考量，影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婉拒道：“不必让你劳神了吧.....”
话虽如此，但是第二天拜恩依旧锲而不舍。他创新式地以鸡蛋、稻米、牛奶和糖为材料，在将提前煮熟的稻米与其余三项原料一同搅拌均匀、上锅烹煮，进而得到一道被他称作称作“米饭布丁”的甜食。
接着，拜恩便在夜里，于影的耳边喋喋不休地游说了许久，最终令她没能经受得住香甜嫩滑的布丁诱惑，在锻器与炼金课程之间短暂的休憩中，美美地品尝了一番。
本该只是小小的激励环节，可一看到影在品尝自己手作的美食后愈发明亮的双眼，拜恩就会感受到任何成就都无可比拟的喜悦。
在这样的愉悦心情下，第二天的他不管是处理政务也好，还是思维的活跃性也罢，整体的效率都攀上了全新的高度。
往后小半个月里，影的夜宵几乎天天都不会重样，拜恩在烹饪这条道上的造诣也在稳步提高。
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与持续的改进深入后，若是仅仅囿于甜品点心这一行中，拜恩的手艺甚至达到了村中几位资深厨子都会交口称赞的程度。
也因此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拜访，想要一尝魔神手作的点心。
可当下食物紧缺的问题依然迫在眉睫，拜恩还是将自己的定额口粮几乎全部削减，才能勉强供夜中茶会所用。
所以直到最后，影也依然是唯一一个能够享用它的人。
在此期间，她也不是没有问询过拜恩这么做的原因，可拜恩的回答就永远和他最初的目的一样，仅仅是“激励机制”的一环而已。
而当影问拜恩，长久不进食是否会侵害他自己的身体、或是增添村中粮食不必要的负担时，拜恩却大笑一声，没有直接回应，只是留下了这样的回答。
“我的机理与常人不同，不必进食太多，而且真要说的话——”
“烹饪可比炼金简单多了。”
这后半句话在数千年以后影都还一直深以为然。可直到她某一天兴致大发，准备亲自动手一试后，才发现事实原来远不如他说的那样容易。
只不过一到夜里，影开始会默默抑制自己的进食速度与总量，把剩下一半的点心留给了拜恩品尝。
暂时抛开两人之间的事不谈，绯木村面临的局势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首先，就是至关重要的利好消息。
由川太郎那日照着拜恩的命令，在土地中洒下了那些炼金晶体，到了此时成果总算出现。
以水稻为例，与同期对照组相比，光是从稻粒的大小与稻穗的高度来说，有无晶体影响的庄稼作物间就足足有一倍有余的差距，换到最后产量上的话便是整整四番。
这一几乎可以说是扭转了常识的突破，令村中上下所有人都震惊到一时失语。
哪怕是神迹都难以形容这件事给予人们的震撼程度。
即便是在魔神战争未曾降临之前的一些人类王朝，帝王们也总是会困于土地的承载力不足，无法养育更多的子民。要是碰上严重的天灾，更是足以顷刻间令偌大的帝国彻底覆灭。
反观拜恩创造出的化肥，比之人类以往改善土地肥力的各种措施，都可以算是不在同一个维度的效果。
在确认成果行之有效之后，拜恩要做的事就非常简单了。
他第二天就在村中开堂授课，教导人们绝对公式化的炼金原料配比，并吩咐由川太郎布下专门用以炼金的区域，以大幅增加化肥的产量。
如此一来，他估算着来年秋季之时，便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口粮的危机。
至于其余的物资问题，虽然有些相当关键，但并没有粮食问题这种迫在眉睫的压力。
另一方面，在星幕的力量彻底逝去后，从四周的斥候不断从发回的情报来看的话，已经有不少人类以及魔神的势力逐渐意识到了绯木村的存在。
据影的推测，最多不过一月，无休的战火便会从神无冢与清籁岛相接的那条海滩上延伸至此。
且在她的视角中，绯木村的位置其实相当不妙，因为它正好处在各方势力的包围之中，如果想要在战时不会遭遇腹背受敌的窘境，那就要主动出击借此破局。
在影提出的方案，即是让她与拜恩中抽出一人，先行率半数军队清扫清籁岛以西的所有势力。
这一提议理由完备、逻辑充分，就连其余几位在各方势力中曾经担任过将领的人都无不感叹其魄力与果决。
可在细节上众人各自意见纷乱、各执一词，这导致一时间会议室中争争吵吵地宛若闹市。
随后在影的一声如雷暴喝下，所有人被其震慑，倏然间全部鸦雀无声，只是将目光汇聚在了拜恩一人身上。
因为谁都知道，他才是敲定全盘、做出决策的终响。
在众目期盼之下，拜恩依然缄默不语。那副眼帘低垂的模样，似在心中权衡深思。
良久以后，他徐徐抬头，冷峻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中的各位将领，最后定格在了影的身上，微微颔首道：“那么，请诸位整顿三日，准备挥兵西进吧。”
——最终，拜恩决定作为绯木村西侧军势的主帅亲自出击，而影则被他留守村中，防止敌人直取本营。
三日之后，已是踏上征程的清晨时分。
拜恩身披精甲、手持长枪，翩翩身姿宛若军神。他身处浩荡军势的首位，正与身后的士兵们接受着夹道两侧村民的送别与鼓舞。
但他心中不存丝毫喜悦，反而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叹息。
「此去经年，不知未来命数，也不知何时再次踏上故土了。」
在他决心主动出征后，若是再谈仁慈就显得太过虚伪。
可当他回想起作为真的盟友在影向山杀敌的那一个半月后，才蓦然醒悟这早已摆在眼前、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这场战争乃是天命，绝非能以仁义解决。唯有当脚下土地被血色浸染之后，才能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