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西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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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侯门

阎仲卿兄弟三人告别了胡文叙和何进他们,骑马离开了碧潭山,很快到了附近的镇子上,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肖诠。

肖诠与这几个孩子数月未见,未曾想一回来就遇到他们闯祸闯出了新花样,他一面劝慰住了心急如焚的乔夫人和面色苍白的怀义侯,一面向他们保证,由他亲去,一定把三个孩子全须全尾地给带回来。

他昨夜一夜未眠,不停派人去碧潭山打听情况,倒不是信不过东境军的兄弟们摆不平一窝土匪,而是担心这三个兔崽子贪玩没个分寸,把侯府也给牵扯进帛州官场的漩涡里去。

这伙乱匪官府几次都未剿平的事,他去陵安之前就有听说,不用说也知道背后牵扯着一堆说不清楚的烂事,这些事侯府并非没有耳闻,只是怀义侯身份尴尬,他管不了,也不想过多牵扯进去。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把三个尚分不清利害的小辈给卷了进去。

肖诠打了个哈欠,跟在镇口客栈旁摆摊的伙计要了一碗酽茶,正想舒舒服服地驱散一下身上困倦,就看到三个衣着怪异的小毛孩骑着马,从城门外驰了进来。

只见这三个少年的打扮,要说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吧,那衣服上破破烂烂的,还沾着不知从哪滚的一身烂泥,比叫花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要说是花子吧,又都骑着高头大马,旁若无人地飞驰在清早的青砖主街上。尤其是为首的一个胖小子,脸上的泥污还没擦干净,却一脸眉飞色舞的娇狂样,他老远看见了肖诠,转头对着两个同伴朝自己这儿指了一指,便兴奋地打马狂奔了过来。

原来正是那三个在外野了一天一夜,快要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了的小祖宗。

肖诠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等他们三个都走得近了,才出去朝他们行了一礼:“肖诠见过三位公子。”

三人也俱都下马还礼:“见过肖叔叔。”

行完礼,阎仲春一把搂住了肖诠的胳膊,亲热地贴了上去,便要将他二哥剿匪的英雄事迹一股脑儿道给他听。

阎仲俞听他吹了一路,耳朵都快听得起了茧子,忙制止道:“先别忙说,我看我们还是快点回府去吧,再不回去,准得挨你娘的鞭子。”

肖诠脸上挂着笑,腹诽道:就算你们三个小兔崽子现在长了翅膀飞回去,这顿打也绝对省不下来。嘴里却道:“是啊三公子,先不忙说,马车我早就备下了,我们先回府,路上你再跟我慢慢讲,如何?”

阎仲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们的。可是肖叔叔,你没看见,那土匪啊,可真横。这回我算涨了见识,就算回去被我娘抽一顿,也值了!”

回府路上,阎仲春一路便没有停过嘴,把他们如何上山,如何被抓,二哥如何救他,如何单枪匹马把土匪制服的事,添油加醋,事无巨细地给肖诠讲了一遍。阎仲俞不耐烦听他聒噪,在一旁假寐养神。但肖诠注意到,只有阎仲卿——仲春故事里的英雄,自见到他起就不发一言,一张俊俏的小脸惨兮兮地苍白着,眉头皱在一起,像是有什么心事,还不停的张望车外,像是嫌马车开的还不够快似的。肖诠知道他自来身体底子差,以为是惊劳过度所致身体不爽,所以也就没有多嘴询问。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赶在午膳前进了江临城,又马不停蹄的开到了怀义侯府的东大门外。

肖诠趁下车的时候扶了阎仲卿一把,低声问他,是不是身上不太好。阎仲卿摇了摇头,反问了他一句:“父亲现在何处?”

不料四人前脚刚踏进府们,后脚就有乔夫人院子里的管家来报,说是乔夫人请三位公子一回来就去她那一趟,要问话。

仲春和仲俞对视一眼,苦笑三声,知道大事不妙。乔夫人虽不是阎仲卿亲娘,但毕竟是府里的长辈,他也不好违逆,于是三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一起去了乔夫人所居的东院。

肖诠幸灾乐祸地看了这几个难兄难弟一眼,临走时拉了拉阎仲卿的袖子,对他道:“你先过去,我去书房找侯爷,让他接你回来。”

侯府东院不大,却修葺得十分精巧别致,进门处一面雕花石屏挡住了迷人的院景,两边的道旁摆着一溜应季的盆景,引路似的,将他们引进了别致的小院。

院子西头凿出了一汪水池,池边假山湖石林立,翠竹花卉掩映,几尾红鲤耐不住寂寞似地游来晃去,明灯一样的大眼睛盯着来人,又倏忽转身游开了去。

但花开再艳,鱼再好客,三人都无心观看,因为乔夫人已经叫人搬了一张软榻,正坐在廊下静等着他们。

廊下的青砖地上整齐的放着两个蒲团,一字排开摆着乔夫人的面前。东院的侍卫侯平手里举着藤条,正侍立在一旁。

阎仲俞知道今天这顿打是逃不过了,索性心一横,主动跪在了蒲团上,阎仲春也知道他这亲娘犯起脾气来,他亲爹也拦不住,于是也哭丧着脸跪下了。阎仲卿也正要上前下跪,就见两个蒲团都已被抢去,无奈只好一掀袍子,跪在了被太阳晒得滚烫的青砖地上。

乔夫人从他们进来起就一言不发,连儿子们跪了一地都没眨一下眼睛,只见到阎仲卿也跟着跪下了,才从榻上下来。

她上前一步,扶住阎仲卿的胳膊,道:“仲卿你这是干什么,地上那么热,你赶紧起来。”

阎仲卿没起,反倒磕下头去,道:“仲卿有错,没看顾好幼弟,让仲春在外受了委屈,仲卿愿受婶娘的罚。”

“这话说的,”乔夫人直起腰来,“婶娘听说是仲卿你以身犯险,用自己从土匪手中换回了仲春,救了他一条小命,婶娘都不知该怎么谢你,如何又会罚你呢?”

“仲春要去涉险,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阻拦,就是有错,况且……若仲春真的出事,我万死莫赎。”

乔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冷笑道:“你是侯爷的亲子,仲春是相爷的亲子,侯爷与丞相是亲兄弟,就算仲春出了事,我又怎么敢让你死?”

她又伸出手去,拉住了阎仲卿的袖子:“地上热,你身子娇贵,若是真的跪坏了,你叫我拿什么再去陪侯爷一个儿子去?”

阎仲卿闭了闭眼,脸色煞白,从地上站了起来。乔夫人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廊上坐下,却也闭口不提让他走的事。

乔夫人直接省去了训话这一步,吩咐侯平把藤条浸饱了水,开始当着阎仲卿的面,鞭挞起两个儿子来。阎仲卿垂手立在一旁,午后的阳光火一样,烤得他头昏脑胀,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滴,他听着两个兄弟撕心的惨叫,一声一声灌进耳膜,却哑巴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每次都是这样!在一声响似一声的鞭挞声中,阎仲卿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自他开始懂事起,每一次,若是三个顽童在府里犯了错,不论谁是罪魁,乔夫人都会惩罚另外两个孩子,但唯独回回都会饶过阎仲卿,就算主要罪责是他的,乔夫人也只会责罚两个从犯,而把他晾在一边看着。虽然每次乔夫人都会拿他的身体当作不惩罚他的理由,但是阎仲卿心里知道,婶娘自打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作是府里的孩子来看待。

虽然她最爱的仍是自己的亲子仲春,可也会悉心照料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哥仲俞,无论是嘘寒问暖,关心起居,还是疾言厉色,鞭笞惩罚,她都像对自己的亲子一样。可唯独对自己,她不加以惩罚,也不关心,多数时候干脆就当他是件什么不重要的摆设一样晾在一边。

虽然怀义侯是他的亲爹,可侯爷事忙,常不在府中,也不理会府里的教管子孙这些琐事,阎仲卿日常相处最多的,还是作为侯府里实际管事的乔夫人,他也曾试过用种种方法取悦这个他生命中唯一的女性长辈,可得来的永远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和漠不关心的神色。

后来长大些了,他才明白,乔夫人人前对他很是客气,可其实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瞧不起他名不正,言不顺,顶着个侯爷之子的名分,却不是能继承爵位的世子,瞧不起他那个连名分都没有,却生下了他的下贱的亲娘,更恨自己的存在,成了仲春过继给怀义侯成为世子的挡路石。

可即便他知道乔夫人不喜欢自己,也希望她能把她的憎恶表现出来,哪怕是用鞭子狠狠地打他一顿,哪怕是罚他跪上半夜的祠堂,也好过当他是个隐形人一样,让他每次都受无尽的心理折磨。

空中突然“啪”地一声脆响,藤条被侯平一个不小心,打断了。乔夫人微微闭起的眼睁了一睁,叫他去换一根新的来。

阎仲卿抬头看了一眼大哥和三弟,两人已经哭喊的没了力气,在地上抽抽噎噎的跪着,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藤条打烂,露出几缕触目惊心的血痕。

就在阎仲卿已经实在无法忍受,想要再次跪下替他们求情之时,一声低低的咳嗽突然自身后响起,接着石屏外踱进来一个身着灰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他握拳在唇边的手缓缓放下,抬头看了一眼满院的狼藉和垂手在一旁的阎仲卿,对起身迎下来的乔夫人道:“弟妹,小辈们犯了错,自然要惩戒,但也当适可而止,别把身体打出毛病来。”

步入中年的怀义侯阎佾,鬓角和头顶染上了几许风霜,眼角多了几道明显的皱纹,看起来已经初显老态,但仍旧能够从他身上看出年轻时的俊雅风华。他的身型与年轻时侯相比差别不大,并没有因为上了年纪就变得大腹便便,人也仍旧保持着一副温文尔雅,潇洒倜傥的雍容气度。

乔夫人笑意盈盈地从廊上下来,对阎佾福了一福,道:“侯爷怎么亲自过来了?这回这几个混账闯的祸实在太大,若不好好教训一顿,只怕以后要闹得天翻了不可。”

顿了一顿,她又道:“不过,侯爷放心,我再不懂事,也不会伤到仲卿一根汗毛的。”

阎佾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本不想管乔夫人教训孩子的事,也不耐烦理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便点了点头,道:“弟妹不好管教仲卿,我这个做爹的,自会好好教训他。我这次来,就是要领他回去。”

乔夫人道:“这点小事,还要劳烦侯爷亲自跑一趟,我看府上的下人真是愈发不知规矩了。”她矮身做了请罪的姿势,“我约束不好府里,还要请侯爷恕罪。”

“弟妹言重了。”阎佾抬手虚扶了一把,“我常不在,府里的事多亏弟妹操持,不然这侯府早成了没人管的野宅一座,我心里很是感念弟妹,请罪的话,弟妹可千万别再提了。”

说罢,他转身向阎仲卿,看着他那张狼狈憔悴的小脸,有些心疼的喊了一声:“仲卿,我们走罢。”

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乔夫人的东院,走在通往侯府主宅的游廊上,阎仲卿顾不上别扭在乔夫人那受的委屈,想起他还有件更要紧的事要禀告怀义侯,于是急忙开口道:“父亲,孩儿有件事想同你商量,我们能不能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怀义侯又用手捂着嘴,咳嗽了起来,这阵咳嗽不似在东院时那样轻微,而是像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一般,咳得既剧烈,又停不下来似的。

阎仲卿忙用手帮他拍打着后背,暗骂自己既鲁莽,又无知,连父亲病了他都不知道,还净出去给他闯祸。

阎佾慢慢止住了咳嗽,冲他摆摆手道:“不要紧,我这是老毛病了,见风便要咳上两声,看似凶险,其实没什么大碍。你师父的药我也吃着,你不用担心。”

他一边继续拉着仲卿往前走,一边说道:“倒是你,虽然这些年有你师父一直精心为你调理,可你小时候生过几乎要了命的大病,身体底子不比常人,你怎么能这么不顾轻重,也跟仲俞仲春他们一起出去胡闹呢?

“我听肖诠说你们这次能活着回来纯属侥幸,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我活了半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你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叫我怎么活,又叫我死后如何再去见你娘?”

阎仲卿一时心下愧疚,也不敢当下便提雁行帮的事,他垂下头,道:“是我不好,让父亲担心了。”

“罢了,这次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也别太内疚了。”

阎仲卿咬了咬嘴唇,道:“是。”

等快到了怀义侯日常起居的南院,阎仲卿还想着要去书房再提一提雁行帮之事,阎佾却先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理了理阎仲卿被蹂躏了一路的衣襟,说道:“你这次出门,也快过了两天一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一路又是担惊,又是赶路,估计你也着实累坏了。你师父听说你在外遇险,也是担心了好一阵子,你先别管我这边,先去小院那边看看你师父,顺便让他给你切切脉,喝上一副汤药……你没事了,为父才能心安。”

“可我……”

“天大的事,也等见过了你师父再说。”阎佾似是不耐烦再同他掰扯,语气顿时严厉了两分,他揉了揉眉心,最后道了声“快去”,便自行回了自己的院子。

阎仲卿叹了口气,心道只能下次再说了,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当下也只好让韩大哥他们在牢里委屈些时日了。想到此处,他摇了摇一路上硬撑着,其实早已昏昏沉沉的脑袋,提着步子朝师父住的小院去了。

阎仲卿口中的“师父”名叫白榷,字子规,他不太常用自己的大名,于是长辈们和认识他的人,也多以白子规相称。说是师父,其实更多时候,白子规充当的更多是他的老妈子兼大夫的角色。当年阎仲卿病的奄奄一息,据说是怀义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自宣州府武陵源把白子规这尊神医从深山老林里请了下来,路上又马不停蹄奔驰了三天三夜,才赶到江临城,救了阎仲卿一条小命。后来热心肠、医术神的白大夫见这孩子虽然捡了条命,但身体弱的就跟没足月就从蛋里被刨出来的小鸡崽一样瘦弱不堪,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于是破例长住了下来,一边研究帛州当地的药草和医方,一边留在了阎仲卿身边,亲自为他调理身体。就这样时日久了,白子规也就医术道方、奇门遁甲、生僻古籍、野史趣闻,样样都教仲卿一点,可以说除了他底子实在太差没法习武外,白子规一点没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那点旁门左道的学问,几乎全都一股脑儿地教给了这个便宜学生,就这样一来二去,阎仲卿就认他做了老师。

白老师自己武学造诣颇深,医术据说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但其实他是个一点都不耐烦教育小孩的孤僻怪邪,不仅仅是传道授业,他厌恶所有私塾里那套之乎者也的高论,尤其是不屑一切被寻常人尊奉为正统的那套东西,什么当官取仕、娇妻美妾、父慈子孝、金玉满堂,他都称作狗屁;什么王公世族,朝廷勋贵,也都一概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所以阎仲卿身上那套邪门外道,另辟蹊径,不尊师长的古怪毛病,一多半是这位老师的功劳。要是换做寻常人家,早就不管什么身体不身体,将这个把弟子引向歧途的老师赶走了,可怀义侯许是不想儿子以后当大官成大事,也不想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志向,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所以这么多年,也就容忍了白子规不断将他往歪道上引的教育方式。

就这样,把好好一个本应知书达理,文质彬彬的侯府公子,教成了一个偏僻乖张,敢跟土匪称兄道弟的愚顽少年。

这愚顽少年此刻正挪着步子,绕过侯府的西门,从一处少被外人知道的小门穿了出去,顺着这条石子小径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师父白子规居住的小院。

白子规性格孤僻,又不喜依附权贵,为了给阎仲卿看病才委屈自己跟怀义侯扯上了关系,自然是不愿意住在侯府里,于是阎佾命人买下了侯府西墙外的一处小院,稍作修葺,又辟了一条可以从侯府直通小院的羊肠径,这才说服白子规住了进去。

阎仲卿为了看病方便,也为了多跟师父学点东西,于是反而是待在小院的时候多,待在侯府自己居所的时候少,只有逢年过节府里有宴的时候,才会在府里多住上几天。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径,见小院的门虚掩着,于是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自己一路上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衣服,还强忍着提了提自己的精神,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这才一把推开了院门,远远便喊道:“师父,阿照……我回来了。”

院里是一股熟悉的新鲜药草的香气,他从门口一眼望过去,见他们常常靠在藤椅上纳凉、谈天的廊下,一对比他年纪稍长的姐弟正在围着一个扑通乱响的煎药罐子煎药,姐姐手里拿着蒲扇,正对着炉子呼通通地扇着风,弟弟则在一旁不满地嘟囔:“哎呀,你慢着点,不要煽得这样急,等会把公子的药给煎糊了,白师父又要唠叨人。”

他们姐弟一听到门口的动静,一齐扭过头来,见进来的居然是一天一宿没看见人影的阎仲卿,都惊喜地大叫了起来。

这对姐弟,姐姐名字叫徐阡,弟弟名字唤做徐陌,还是侯爷刚从外面宅院接阎仲卿回府时,托府里的老管家李卜帮忙在江临城里找来的,为得是给阎仲卿找一个能侍候他汤药,照顾他起居的丫鬟。

谁知这老管家做起事来格外认真,给侯爷来了出求一个,送一双。说是这对姐弟是他从江临城杀千刀的人贩子手中好不容易解救出来的,他们本是宣州人氏,因为家里遭了疫,死了父叔娘亲,本想一路乞讨到陵安都去,却在中途迷了路,又遭遇了人贩子,就把他们拐到了江临城。跟他们一起的多数都是年轻姑娘,都要么被买去府里做了丫头,要么被卖到了妓院,只有这对姐弟死活不愿分开,非要买主一起买走不可,因此才被剩到了最后。

“所以你路见不平,将人贩子绳之以法,将这对姐弟救了出来?”怀义侯有些欣慰地问。

“那哪能啊,”老管家质朴的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老朽看他俩被剩在那里无人问津,实在可怜得紧,便花费了双倍的银子将他们买了下来。这女娃嘛可以照看公子汤药,小子还能习个武做公子的护卫,侯爷岂不两全其美?”

阎佾听完差点气得把两个小孩连通老管家一起赶出去,他堂堂怀义侯府的人,出去遇到拐人的要案不知报官拿人,不知拔刀相助,居然还从人贩子手里买人?

但他扫了一眼自父亲那时起就住到了府里的老管家,脊背佝偻,满头华发,又看了看跪在他面前瘦骨嶙峋,正微微打着颤的两姐弟,顿时心软了下来,也就将他们一起留在了府里。

阎仲卿自小身边便一直跟着这对姐弟,虽然后来的情形跟老管家预想的多少有些出入——照顾他汤药起居的多是心细如发,心灵手巧的弟弟徐陌,而跟着府里的侍卫们一起翻墙走狗,闯祸不断的,倒是人长得玲珑纤细的姐姐徐阡多些。不管他俩的角色是不是按着当年老管家想象的那样,反正阎仲卿也确实被他们一路照顾着,磕磕绊绊但有惊无险地长到了这么大。

因此阎仲卿回来,一见到这对与自己朝夕相伴多年的姐弟,竟然似乎比见到了自己的亲爹还要觉着开心,回家的感觉一时涌上心头,悬了一天的精神突然间放松了下来。他迈开腿正要朝姐弟俩走去,想问问他们师父在不在,却不知是因为紧绷的心绪突然放下来的缘故,还是他的体力刚好已经被透支到了极致,只来得及在嘴边喊出“师父”二字,就觉得嘴里涌上一阵腥甜,眼前发黑,跟着便天旋地转,一头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