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渊狂灾之年
瓦伦多克……即便将所有的神灵和大邪魔都扔在同一个舞台上,祂也算的上是其中最为特殊者之一。
原因无他,因其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邪魔之身却转投天界,最后经过种种波折晋升为真正神灵的存在。
这种世所罕见的转变让祂拥有着深狱之光的称号,而其诡诈、背刺者与间谍的神职则理所当然来自于其成神之路。
“我大概知道祂在血渊狂灾之年中以两次惊天动地的背刺而改变了一切,同时也让自己得登神位,但对于整件事的具体细节,恐怕我只能遗憾地说龙族对此并不是特别在意。”
里奥在艾利奥特的身边伏低身子,然后用华丽长尾从侧面绕住自己的大半个身体,俨然一副做好了听故事准备的样子。
“不介意的话,在修道院中专门学习过这些的你可以给我详细讲讲那位……先祖的光荣事迹。”
半位面中自发循环的湖面清风吹动着花草清新的枝叶、艾利奥特的发丝、以及里奥身侧最轻薄的翼膜边缘。
俊俏的阿斯莫将眼神放空片刻,然后缓缓讲述道。
“差不多一千年前,血渊狂灾发生了。”
“彼时昂丝汀与一个庞大的混乱狱——嚼骨血渊在多元位面的相对位置上极为靠近,一些神明也已经预示过邪魔很可能会借机侵入昂丝汀。”
“因此神殿、牧师以及相信这些启示的领主们并非毫无准备,但……”
“谁都没想到那位大邪魔能做到那种程度。”
“它是嚼骨血渊的皇帝、妄呓魔之王——洛迪蒙瑞塔斯。它的强大足以让其他大邪魔瑟瑟发抖,它的位面比起其他深狱来说近乎广阔无疆。”
“它征服的目标接连成为遍地无人能辩识的白骨,而他无尽的征服欲也终于让它走向了即便对于邪魔来说也堪称疯狂的道路。”
“它以整个位面几乎一半的邪魔彻底消失为燃料,在昂丝汀与嚼骨血渊最为靠近的时候,将昂丝汀的稳定现实‘烧’出了一个大洞,然后撕下了无数嚼骨血渊的位面碎片扔进了这些洞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于昂丝汀、尤其是这场灾难主战场的西海岸中北部而言,是一场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地面、地板、水面、乃至于高塔上的岩石,都随时有可能出现一滩邪恶到无人曾经听闻的猩红血液。”
“而那些血液如同一个个母巢,将无数属于嚼骨血渊的邪魔送到手无寸铁的平民面前。”
“没错,现在卡伦纳尔东北角落的‘恶魔牙洞’的确是稳定的门扉群落,做到这些的邪教徒也算得上天赋斐然。但千年前洛迪蒙瑞塔斯做到的,是把昂丝汀的一部分直接变成了与深狱位面的叠加状态,让每一个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都陷入到随时可能被血渊吞噬或被邪魔残杀的绝望之中。”
“如此恐怖的做法和破坏,自然会引起天界的注意,可天界比深狱稳定得多,因此从属于前者的位面与昂丝汀之间的多元相对位置从来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就没有任何一个天界位面会时不时地贴近昂丝汀。”
“在这种情况下,天界投送力量过来的‘成本’更高,希冀单纯用神使、羽蛇、天马骑士等天界生物解决血渊狂灾并不现实,昂丝汀必须更加依赖本土的力量。”
“众神议会对此最终的对策,是让一位神更加广泛而自由地对其信徒赠送神力,从而让其虔诚信徒和牧师迅速变强。”
“之所以只能让一位神这么做,是因为天界在固定时间内对物质位面造成的神力影响总量是固定的,当所有神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影响着物质位面时,其实每个神能做到的事都有上限。就像现在,一名再受宠爱的神选者,也不可能直接从普通人被擢升为传奇。”
“在那一年,众神议会约束着其他几乎所有神灵与昂丝汀之间维持一种十分安静的状态,除了唯一一位被选中执行这场战争的神灵——晨曦与曙光之神,安亚洛。”
“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当初众神将责任与权力交给安亚洛的理由,但确定的是,在那一年结束之后,安亚洛的神职多出了‘终结苦难’这一仁慈伟力,且一跃成为了对昂丝汀影响最大的神,而这一切更是直接促成了数年后教国特莫蒂亚的建立。”
“现在说回血渊狂灾之年。”
“当大批拥有强大神圣力量的安亚洛信徒加入战场后,许许多多的邪魔都被斩杀,甚至他们还快速摸索出了将微小血渊位面碎片从昂丝汀剥离出去的方法,从而在一片绝境之中力挽狂澜,将洛迪蒙瑞塔斯对西海岸中北部的征服和摧毁一点点逆转。”
“暴怒的妄呓魔之王于是亲身降临昂丝汀,而跟在它身边一起降临的,则是它孕育的珍贵子嗣——血渊的王子,瓦伦多克。”
“在这一刻,物质位面的平衡被单方面打破,于是众神也可以使用最后的手段——以完整姿态降临凡间。”
“安亚洛作为天界在这一战中的总代言者,带着祂无尽但从不耀眼的光芒出现在洛迪蒙瑞塔斯面前,而后神与邪魔君王发起决战。”
“这场战斗将一片平原撕碎为裸露无土的碎石荒漠,遗留的混乱魔力直到现在仍然能让进入其中的施法者有大概率施法失败。”
“但嚼骨血渊之皇的强大震惊了整个天界——它的邪恶面对着安亚洛的正义,却并没有像春之冰雪一样消融,反而相互抗衡,一直争斗至两败俱伤。”
“重伤的妄呓魔之王逃回了自己的深狱位面,而伤势并不轻松的晨曦之神也必须回到天界修养。”
“于是天界军队和血渊邪魔在昂丝汀的最高统帅分别变为了两位的副手——安亚洛的从神、赞歌之神瑞里瑞莱,以及血渊王子瓦伦多克。”
“战事僵持之际的某日,瓦伦多克却突然悄无声息地私下出现在了瑞里瑞莱的面前,任何人甚至包括赞歌之神本身都没能发现它的潜入。”
“本是死敌的血渊王子却意外放低姿态,诚恳地表达自己不愿再助纣为孽、想要与天界一起联手铲除其父的意愿。”
“面对这种荒唐而又戏剧性的场景,相对弱小的从神不敢独下决断,于是请天界的安亚洛降下指示。”
“安亚洛虽在天界修养伤势,但仍然可以调用强大的神力用真言术压制瓦伦多克,让这名强大邪魔必须说出心中实话。”
“然后令人惊讶的是,瓦伦多克的话竟然的确发自内心,而且安亚洛还发现其灵魂偏向并非是代表着邪魔的邪恶,当然也远非善良,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立。”
“晨曦之神在谨慎考虑后接受了这名奇特的盟友,甚至还希望它的归正能成为更多中立邪魔的榜样,于是赐下一把强大的神器长剑赠给瓦伦多克。”
“得到信任的瓦伦多克建议瑞里瑞莱带着自己一起出现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由自己来劝降血渊的邪魔,赞歌之神自然欣喜同意。”
“但是,当二者的身影悬浮在战场之上,俊美的赞歌之神正打算做开场白时,那把来自晨曦之神的神剑却穿透了祂的胸膛。”
“血渊王子的强横力量加上神剑,只一记背刺就搅碎了赞歌之神的心脏。”
“散发光辉的尸体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越来越暗地坠向地面,溅起的灰尘有如在场天界生物心中挥之不去的绝望。”
“自此,所有文明的记录中都必须增加一笔——赞歌之神陨落于血渊狂灾之年。”
“之后,瓦伦多克高声宣告着自己用诈降的诡计夺走了敌对神明的生命,现在正是歼灭所有天界军队的最好时机。”
“它也理所当然地将这一切消息都快速送向了在嚼骨血渊中吞食手下邪魔来加速恢复的洛迪蒙瑞塔斯。”
“于是后者狂笑着出现在昂丝汀,并叫嚣着如果安亚洛再次出现,自己与瓦伦多克以二对一肯定能再杀掉一个神。”
“晚一步得到消息的晨曦之神也很快到场,祂悲伤于好友的陨落,更愤怒于自己被邪魔所蒙骗,甚至杀死好友的剑还出自己之手。”
“祂的愤怒让祂背后原本温柔的光翼张狂地盖满整个天空,强大的神灵誓要让邪魔父子付出死亡的代价——即便这很可能同样也需要自己献出生命。”
“但就在祂用目光点燃空气之前,一抹反光照亮了祂眼中的错愕——那是一截剑尖、一截穿透了洛迪蒙瑞塔斯胸膛的剑尖。”
“拒流言所传,不可一世的大邪魔在这世界最后留下的话是,‘你怎么敢?’”
“瓦伦多克贡献出了自己的第二次背刺,并大声喊醒安亚洛‘快点!就是现在!’”
“晨曦之神或许不能瞬间理解一切,但祂的确能够抓住最好的时机。”
“神与邪魔王子配合着,各自用出最强的手段,于是不仅在昂丝汀杀死了它的身躯,更是截下它的灵魂搅碎成了最原始的灵魂能量。”
“嚼骨血渊的皇帝就此彻底被消灭,其邪魔军队当即溃败退逃。影响西海岸中北部的剩余血渊碎片也在安亚洛信徒的努力下被快速清除,这场举世瞩目的灾难在短短一年之间走完了整个生命历程。”
“每一个受影响的西海岸大城市都至少死亡了一万以上的平民,整个灾难期间更是导致区域人口锐减十万。”
“但嚼骨血渊也付出了它们的代价——作为燃料的半数邪魔彻底消失没有变为原魔虫,高级邪魔在战争中被大量消耗,原本的统治者被消灭,其子嗣投靠了死敌,那些被撕碎的血渊碎片没能把更大面积的物质位面彻底同化过来,这个曾经强大无比的深狱位面一下子跌到了‘弱小’能形容的范围。”
“后来,这个深狱位面的接连几位统治者都没能坐稳自己的位置,位面的实力也在一次次消耗中被逐渐消磨。”
“现在——血渊狂灾之年的一千年后,深狱中已不再能听到嚼骨血渊这个曾经辉煌的名字。”
“当然,更加重要的后续是瓦伦多克,以及天界。”
“有传言说在瓦伦多克和安亚洛合力杀死其父时,它身上就冒出了天界的神圣光芒,揭示着那一刻祂就已踏上神阶的事实。”
“也有传言说,在三者的战斗结束后,现场只余洛迪蒙瑞塔斯的尸身,而瓦伦多克早已被晨曦之神带上天界。”
“在那里,他们经过了一系列不为人所知的步骤和仪式,让这位邪魔王子彻底洗净了身躯中的深狱气息,被磅礴的天界能量改造为了完全的天界中立神灵。”
“涉及凡人绝不该知晓的禁忌知识时,即便是最散漫的神灵面对着祂最宠爱的信徒,也不会随意透露。而凡物成神这一过程,则是所有禁忌知识中最为禁忌的一类。”
“后来,在瓦伦多克以诡诈之神、背刺者与间谍之神的面目重新出现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
“在这三百年间,有人说是出于祂的自愿,有人说是因为晨曦之神的命令,总之,祂在冥界三域中分别流浪了一百年,才换得轮转之神凯博恩将赞歌之神的灵魂释放回天界。”
“在安亚洛重塑好祂的身躯后,赞歌之神于陨落三百年后完整重生,因此新增了‘复生者之神’的神职,成为了天界一众从神中最为强大的那个。”
“甚至有传言说,现在与瓦伦多克那位性格孤僻的新神关系最亲密的,正是曾被祂亲手杀死的瑞里瑞莱。”
“至此,我所知道的关于深狱之光瓦伦多克的知识,就讲完了。”
精彩。
里奥真没想到,原来瓦伦多克的成神过程有这么多细节,其两次背刺的“连环计”更是颇有三国演义般的味道。
将这段知识记下后,他有些疑惑地问向艾利奥特,
“所以令你心里烦闷的地方,在于你的先祖是这样一位心思狡诈的神灵?还是说,你介意祂原本来自深狱的出身?”
阿斯莫摇摇头,眼神中充满迷茫,
“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
“真正让我有些不止所措的,其实是……”
“这么说吧。”他微微叹了口气,“根据教国特莫蒂亚的记载,瓦伦多克成神后就再也没有降临过昂丝汀,连任何一次压制力量的伪装拜访都没有。”
里奥心中一动,眼神复杂地试探问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血脉?”
阿斯莫点了下头,“没错。我的血脉只有一种来源……那就是来自于瓦伦多克还是邪魔时与凡人的结合。”
“如果祂没有成神,那么我在觉醒血脉力量之后本该成为……一个坎比翁。”
“所以你看,就是因为祂成了神,所以祂曾经留下的血脉都被一起‘洗’了一遍。”
“我如今作为个体存在的所有基础,都起始于那个觉醒为阿斯莫的生日。”
“可我如今才知道,只是因为瓦伦多克在一千年前做下的某个抉择,就导致我的人生变成了现在这样。如果祂换个决定,我的人生就会完全走到另一个对立的方向。”
“当初在我生日时出现的那个邪魔,它是偷偷进入昂丝汀的大邪魔么?它与瓦伦多克或者洛迪蒙瑞塔斯是什么关系?如果我觉醒成坎比翁,它会怎么对我?”
“类似这些的问题纠缠着我,里奥。”艾利奥特闭上双眼,但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我到底是努力活出一点意义的我,还是名为瓦伦多克的强大邪魔王子在千年前的所作所为于千年后泛起的一片微不足道的涟漪?”
金龙原地站起,舒展着肢体并让翼膜微微随风而波动。
他身上特殊的龙鳞表层在草地上、湖面上投下许多虹色亮斑。
“艾利奥特。”
“嗯?”
“你是艾利奥特,仅此而已。”
“若非要剖析一番,那么你的血脉、你的灵魂在这世界上流转过的痕迹、你的遭遇、你的所有冲动和选择、一切与你纠缠的、缠绕的、或遥远或亲近的、一切被你所知晓的、疑问的,还有许多许多无法列举清楚的,这所有的所有,都是把你塑造为现在这个个体所必须存在的要素。”
“不要试图抛弃或否认其中任何一个要素所起的作用,但同时,也不要夸大任何一个。”
“继承过去,但走下去、看下去、做下去,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重要的从来不是‘如果’当初如何,现在会怎样。重要的一直都是——现在是怎样的现在,还有未来将会是如何的未来。”
金龙在微风中眯起双眼,放松着自己的身心,一旁的阿斯莫看着湖水安静沉默下来。
而远方高坡上,有着雾气身躯的岛灵则看向这个方向,兜帽下的脸部深邃雾气微微闪烁转动,显露出思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