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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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两个秘密

清爽的微风在湖水和岛屿之间游荡,而艾利奥特低垂着目光,许久后才低声说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奥里,只是我……”他微微扭头,好像还是没下定什么决心。

“这样吧。”红淡淡的声音响起,将其余二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她平静的脸上,“我用一个秘密和你交换,艾利奥特。”

“你应该还没忘掉遇见我时的那个血腥惨剧吧?”

“六年时间,你没有问过第二次,但我觉得今天可能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大陆上的精灵主要都是来自‘灵光之森’,也即‘自由精灵之地’,但我并不是。”

奥里知道她所说的地方,那是一片围绕着守望山峰的巨大森林,是整个北卡伦纳尔大陆最大的单体森林,同时也是当初精灵族集体撤离卡伦纳尔时,那些不愿离开的精灵最后留下的地方。

世代繁衍的精灵们在那片灵光之森中建立了独属于他们的王国,虽时至今日也没有在人口上胜过任何一个领土面积相仿的人类政治实体,但毫无疑问一直是整个大陆上最具影响力的势力之一。

“当初留下的精灵的确都在灵光之森和守望山峰,但一整个种族聚在一起,不论如何调节各方,都一定会有冲突和矛盾产生。”

“在少数服从多数的朴素理论下,小部分与灵光之森的精灵有不同想法的族群离开了那片森林,在大陆各地寻找合适的家园,建立一个个更小、更不为人所知的精灵国度。”

“其中一个其实没走多远,就在灵光之森东方的星辉山脉脚下建立了一个自称为王国的小小领地。”

“那个地方差不多是银带城辖地北方那些矮人生活的丘陵一直向西然后翻过山脉,就会在山脉西侧的山脚下发现一片并不算太大的绵延林地。”

“‘光耀之林’……呵,没错,那就是我的家乡。”

“最初到达那个地方时,附近的山上有一只强大的老年红龙,如果换作是其他的精灵族群肯定会不再考虑那里。但当时那一支族群的领袖,是一名叫做法比安的精灵。”

“他是这个时代极少数继承了古代精灵那强大奥术天赋的人,甚至于当初他带领族群的离开也被灵光之森看作是重大的损失。”

“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传奇大法师,彼时在传奇领域也已探索多年,其实力之强横并不弱于老年的红龙,于是在一番苦战后将红龙斩杀,为族群争取得来了一片适合的林地。”

“他作为领袖建立了光耀之林,在后来更是留下了数个没被列入标准法术的自创法术,进一步证明了其当世顶尖的魔法天赋。”

“在他逝世之后,光耀之林经过短暂的动荡确立了终身执政官的制度,于是一代代执政官维系着那一片小小国度的宁静,即便外界的人类国度变来变去,那里的精灵们始终过着没有太大变化的生活。”

“直到这一任执政官……”

“近几十年来,他越发偏执地认为卡伦纳尔要进入一段危险而混乱的变革期,于是动用一切手段来增强光耀之林的力量。”

“二十年前,他突然找到我和我堂妹……说我们两个是他根据记载找到的法比安后裔中血脉最为纯粹的新生代。”

“老实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亲人把法比安挂在嘴边只是为了给我们家庭的来源增加一些不可考证的虚名,不过显然我和那位传奇大法师之间的关联要比我想的更近一些。”

“执政官告诉我们,他找到了一种方法,能以花费大量珍贵材料制成的药液为手段,唤醒并淬炼我们血脉中来自法比安的古代精灵天赋,让我们也拥有强大的魔法天赋,从而让光耀之林多出两个年轻的天才。”

“他甚至还保证我们在过程中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种看上去只有好处的提议我们没法拒绝,关键是我们的家庭也不会容忍我们拒绝——这将让之前只能挂在嘴边的法比安荣耀变为现实。”

“于是我们就配合着执政官的计划,不断在那池清亮的药液中接受着许多魔法效果。”

“等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所有计划后,我们惊讶地发现自己果然变成了法术方面的天才。”

“我堂妹她在惑控和塑能学派的法术上展现出了整个光耀之林数代人都未曾见过的天赋,而我在变化和预言学派上的天赋则让任何一位法术宗师都会急于收我为徒。”

红轻轻点了下头,微微扯起的嘴角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嘲笑,

“是的,其实除了游侠之外,我之前还是一位进展神速的法师,甚至于在六年前就已经成为了高级法师。”

“那十几年的时间里,我和堂妹成为了受光耀之林注目的新星,更是被执政官视为王国中最宝贵的资产及战力,但……”

“但我在预言上的天赋终究是让我明白了被掩盖的、丑恶的真相。”

“起初,那些琐碎的画面偶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还不能明白其中意义,只觉得被残忍杀害的模糊身影令人悲伤,而聚成血河的鲜红则让人作呕。”

“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我默默忍受着那些画面,只因为它们越来越完整,越来越像是一段真实的历史,直到……”

“直到我看见那猩红的血池在复杂魔法的作用下变为一池清亮的药液,直到我看见执政官那旁观着一切发生的冰冷面孔……”

她浑身抖了一下。“是啊,能将血脉唤醒并淬炼的东西……其实最应该想到的,就是血脉而已。”

“那些药液花费的哪里是什么珍贵的材料。其实从一开始,整个计划就需要许许多多条生命作为耗材,而那些被选中为目标的可怜人,则多多少少都与法比安有着或近或远的血脉联系。”

“执政官为了计划能在光耀之林内被完美隐藏,于是没有在王国内‘消耗’任何一个精灵,但却按照他从档案记录中找到的一切线索,从人类的领地、其他小型精灵领地、乃至于灵光之森,都劫掠来了一些精灵和半精灵。”

“就这样,超过十个精灵以及多达数十个半精灵被夺走了生命,只余下血肉被化作那一池让我和堂妹焕然一新的‘药液’。”

奥里安静地听着,但在惊讶之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卓维娜。

那个女性半精灵声称当初就是为了逃离某种悲惨命运所以翻越山脉逃跑,最后则负伤跌落至斯伦瑟姆河的上游,并最终漂流至双流镇被现在的丈夫救起。

而这些发生的时间正是二十年前。

如今看来,不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能对的上红所叙述的历史,所以卓维娜当初就是被掳走并用于榨取血脉的半精灵之一。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需要找机会告诉红,不过眼下就先不打断她的故事了。

“看到真相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必须要离开光耀之林,离开这个我背上了无尽罪孽的地方。”

“我找到堂妹告诉她真相,但她却认为是我沉迷在了不知所谓的幻象里,还说就算将一切摆上天秤两端,我们如今的天赋也的确比一些平凡的生命加在一起更加重要。”

“我想找父母痛诉这一切,却又想到这些年来他们与执政官越发亲近的关系以及将荣耀看得更重的变化。”

“……我没有能力向执政官复仇,也不知道还能有谁理解我,于是除了离开从小长大的家乡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我欺骗执政官说想单人外出执行某种任务,然后迅速离开了光耀之林。”

“但或许是他意识到了我的谎言,也或许是我堂妹向他透漏了我的想法,于是他很快便派出一队精锐想要将我带回。”

“以疯狂杀戮为代价换来的天赋如同山峦般压在我的精神上,而仓惶地赶路与被追捕则更是让我的压力逐渐失控。”

“我一厢情愿地想着,是不是我主动抛弃这血脉与天赋就能算是挥手告别那些罪孽,而以此为消耗我甚至有自信一口气解决掉身后的追兵。”

“这念头从出现之后就开始疯狂生长,很快就占据了我全部的思维。”

“我留在原地等他们追上来,然后……”

“然后就像是一次普通的施法一样……不,或许是更加简单。在那强横的天赋作用下,‘抛弃’天赋这种破坏性的尝试甚至都不需要什么缜密地操纵,要的仅仅是这个足够疯狂的想法。”

“周围海量的魔力被我血液中那一丝古代精灵余韵的蒸发所牵动,以最原始最混乱的形式爆发了。”

“那是一个破坏力足以达到9环的法术——魔力撕碎了我周围数百米的一切,而鲜血如雨水般浇淋在我的全身。”

“我呆滞地坐在原地,脑子里一时没剩下任何想法,直到一阵好奇的脚步声开始渐渐靠近。”

“我明白自己想要永远逃离光耀之林就不能继续用着以前的面貌,于是利用我在变化学派的理解以及血脉天赋消散最后的一点尾声,将自己的容貌永久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即便是我的父母与我面对面,他们也认不出这是原来的我。”

“当然,那个好奇的脚步正是来自艾利奥特,我们就这样相遇了。”

艾利奥特久久不能言语,其眼神中维余震惊和感叹。

好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开始说道,

“我的故事相比起来反而没有这么戏剧了。”

“奥里你说我会步入悲剧命运,其实我自己都不太能猜到这指的是什么,但我会告诉你我的经历。”

“我出生在富裕的西海岸城市,父母都是城中有着体面行当的人,童年的生活不算大富大贵,但孩童能有的那些小愿望却都能被满足——至少是在我觉醒阿斯莫血脉之前。”

“那是我十岁时的生日,父母忙完工作带了好吃的回家,同一个街区我最好的两个玩伴也在家陪我一起长到第十一岁,但就是在那样欢快的氛围中,我开始发光……”

“在光芒中,我的皮肤变得如瓷器般光滑,头发和眼睛开始像金属一样反光,同时惊恐地发现身体内有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力量在涌现。”

“等变故结束后,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我,而那时他们甚至都不清楚神裔或者阿斯莫这个概念。”

“而他们也没机会知道了……”

“一个邪恶的传送法阵就那么简单地出现在了房间里……那个城市里林立着许多大法师的高塔,能施展神迹的神殿也远不止一个,但这些都没能阻止那个邪魔在那个房间里出现。”

“它像是看到什么笑话一样,对我轻声说了一句‘运气真好,你成了神裔,但运气真差,你是那家伙的后裔’。”

“随后它似乎连动都没动,所有人就都倒在了地上。”

“还没换下工作服装的我父母、一个可爱的男孩和一个可爱的女孩、最后还有我,我也倒在了地上。”

“但我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反而能勉强看到那邪魔就像是刚刚拜访完邻居般平淡地消失在传送符文中。”

“然后我死死盯着已经眼神涣散且停止呼吸的其他人,就好像期望看到他们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一样。”

“可那种想象并没有发生,反而是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应该马上就要变得和他们一样。”

“可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一个有着洁白双翼的天使降临在了刚刚邪魔出现的地方。”

“他用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将即将死去的我彻底治好,但却对其他人都无能为力。”

“我问他是不是我的先祖,他摇头否认,但承认说是因为我的血脉才受命下来救我免于死亡。”

“于是我成为了那次邪魔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且永远也忘不了我两个玩伴的父母那绝望悲伤的样子。”

“后来我被送到一个小一些城市的神殿里抚养,那是一个属于晨曦、曙光以及苦难终结之神的神殿。”

“我在那里学习经文、上界和下界的知识,并在稍大后接受战斗的训练。”

“我学会了很多关于天界生物以及深狱邪魔的知识,但没有一个符合那个在十岁时改变我一生的邪魔,也没找到能与我身上的天界血脉有关系的线索。”

“十六岁那年,训练我的守誓者觉得我可以尝试立誓,而我的确也想走上守誓这条道路。只不过我立下的并非奉献或救苦的誓言,而是守望之誓。”

“经过那六年的学习,我彻底意识到,如果没有天界或者深狱那种强大位面的强大生物们因各种私欲而对我们世界所造成的影响,那么这个世界的许多悲剧本来就无须发生。”

“邪恶的邪魔随意屠戮凡人自然是我的誓言之敌,但像我一样的故事中,因为自己与敌人的交恶结果影响到无辜凡人的天界生物难道就能完全撇开责任么?因为自己在人间的行动而使千百年后的无关凡人成为另一个种族的所谓天神就是不可指摘的么?”

“所以我立下守望之誓,并且致力于驱逐一切异界生物的影响,乃至于除了神灵信仰以外的天界生物,即便我自己就有着无可辩驳的天界血统。”

“我不再使用任何能够避免使用的、来自于天界血脉给予我的力量,更不要说像其他阿斯莫一样,在熟练掌握血脉力量之后时常能够沟通天界以获取更加纯粹之力。”

“于是我至今没有见过我自己的翅膀,不知道它应该是白色还是黑色……又或者是介于黑白之间的灰?”

“十六岁立誓并获得见证之力成为守誓者后,我离开神殿,以冒险者的身份开始游历大陆,在六年的时间里先后加入过许多不同的队伍。”

“过程中难免会遇到许多次队友的伤亡,而每一次我都会或多或少地想到,如果我的力量再强一点,会不会结果就能不一样。”

“为了变强,我更加刻苦地训练,更加用心地钻研守誓之力与践行誓言的道路,但意外仍会不断发生。”

“我不可避免地开始猜想,会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我用出作为阿斯莫的全力能够改变结果?或者更进一步,我得到部分天界力量就能拯救更多?”

“但每一次,我都控制住了这些只是想法,后来更是连想法也不经常出现。”

“直到六年前那支队伍,我们遇到的深狱邪教徒以及小规模的邪魔入侵。”

“那场战斗……其他所有成员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我拖着重伤之躯用最后一剑杀掉了最后一只恶魔。”

“但在那该死的邪魔返回深狱重生为原魔之虫前,它嘲笑着问我,‘你知道么?如果你能承认自己是一个阿斯莫的事实,而不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孱弱的人类,那你的队友们能少死好几个。’”

“那次过后,我开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但没多久,却又意外遇到了红。”

“后来我们组建了灰羽小队,慢慢将队伍扩充至现在。”

“而且凭借着我和红的实力以及经验,再加上这些年我们谨慎的风格,非常幸运地没有损失任何一位队友。”

“但现在……现在我们陷入到的是一个完全超出掌控的陷阱,而我们甚至都不清楚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何况奥里你带来的情报还显示这一切很可能与邪魔有了关联,若是我仍旧不够强大……”

“我,我真的还能……真的还需要坚守当初的誓言么?”

阿斯莫看着自己抬起的手,眼神中溢着无力感。

“我想我明白了,艾利奥特。”奥里沉吟片刻后说道,“你的悲剧命运绝非源于你所谓的‘弱小’。”

“真正能导致悲剧的,是你的傲慢。”